墨慵

【忘羡】云深不知羡

        •墨香铜臭only24h   14：00     cp忘羡

           小师兄叽x小师弟羡 

     01.蓝忘机在云深观外捡了个小师弟。 

    他大概是被冻晕过去的。冰天雪地里只裹着几层单薄的衣衫，被蓝忘机抱起来的时候还在紧紧皱着眉，冻得青紫的唇瓣倔强地抿成一条线，小小的身躯蜷成了一只虾米，怎么也展不开。 

    蓝忘机将这个未来的小师弟安置在云深内的一处客房里，替他解开最外面那层已经湿透了的衣衫。妥帖地将被子掖至下巴处，转身欲让人进来好生看着，忽然，衣服的一角就被他给拽住了。 

    蓝忘机条件反射地想甩开。奈何这小孩看着挺小，力气却还挺大，一下子竟未能如愿。 

    那手本就冻得半白，现下又因将那一角衣料攥得死紧，骨节喀喀作响，皮肤的颜色更加触目惊心。 

    他似乎是正做着噩梦，难过得 很了，脏兮兮的小脸皱成一团，好像下一秒便会哭出声来。 

    他的唇瓣动了动，含糊地吐出一个音节。 

    蓝忘机下意识道：“什么？”说话间弯了弯腰。 

    “……娘……” 

    “……” 

    02.魏无羡醒来的时候，先是看到了大片大片雪白的房梁，然后才是一旁站着的、面上带着些若有若无的阴翳的人。 

    他一时以为自己尚在梦里，怔怔然说不出太多的话。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尴尬的气氛蔓延了好几个弹指，终于，还是蓝忘机率先开了口。 

    “放手。” 

     魏无羡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一直攥着人家的衣服不放。连忙松手，对方原本好端端的一角衣料都被自己弄得皱巴巴的，难看到不行了。魏无羡不安地搓了搓脏兮兮的衣服下摆，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声音哑得差点让人听不出来他在讲什么：“……对不起。” 

    蓝忘机没说话。醒来的第一句不是“我是谁”，也不是“这是哪”，而是“对不起”。倒也稀奇。 

    魏无羡略微艰难地支起上身，刚想说些什么，然而，喉间还未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他的肚子便适时地响了起来。 

     “……” 

     “……嘿嘿。” 

03.魏无羡几乎是把整张脸都埋进了粥里，捧着碗唏哩呼噜地喝得那叫一个香甜。收尾时豪爽地把头一仰，喉咙急速滚动几下，一碗没有糖没有盐没有肉只缀着几粒菜末星子的素白米粥便见了底。 

将空碗往桌上一放，痛痛快快地一抹嘴，魏无羡右手伸出一根手指，笑道：“再来一碗！” 

蓝忘机便去帮他再盛了一碗。这次魏无羡倒是不急着喝了，曲起右手食指指节，一下一下，轻轻敲碰着碗的边沿。 

看着碗里升腾起的氤氲的雾气，魏无羡眨了眨眼，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蓝忘机道：“云深观。” 

魏无羡弯了弯眼，笑道：“原来，还是个小道长。” 

蓝忘机对此未置一词。 

魏无羡又问道：“小道长是几岁来的这里？待了多久了？” 

“……”蓝忘机皱了皱眉。 

魏无羡一双眼睛明亮无比，现下又噙带着些零星的笑意，在这冰冻三尺的腊月天里仿佛揉进了一潭春水。与方才那般可怜无助的样子仿佛不是一个人。 

“……家父曾为此观观主。”蓝忘机道。 

魏无羡了然地“哦”了一声，勺子在温热依旧的瓷碗中搅了几搅，忽然抬头道：“小道长，你们这里还收不收人？” 

蓝忘机：“……” 

魏无羡将勺柄往碗边一靠，两只手交叠着撑在下巴处，面上带着些莫名的从容，与他尚且稚嫩的面容很是不符。他勾着唇角，朝蓝忘机笑道：“我什么都会做。砍柴挑水洗衣服擦地板，除了做饭，全部都可以。” 

饶是这样故作镇定，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像是害怕别人不想要自己。 

毕竟在雪地里躺了好几个时辰，没死已是大幸。他的声音听上去仍旧虚弱无比，蓝忘机毫不怀疑现在再让他出去走一段，没几步又会重新跌倒在地。 

魏无羡见他不应，也不气馁，锲而不舍地道：“求求你咯，收下我好不好？你看这腊月天的，就算是去当个讨饭的叫花子，也讨不来几枚铜板啊——小道长？道长哥哥？好哥哥？” 

蓝忘机：“……别这么叫。” 

魏无羡低低地笑了一声，重新执起手边的汤勺，状似认真地去搅凉碗里的粥。搅着搅着，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慢慢地暗了下去。长长的眼睫恰好遮住了眼底快要溢出来的落寞。 

04.蓝忘机捡回小师弟的那天，恰好是他十五岁的生辰。后来很多年后蓝忘机回想起那天，总会觉得这是上天给他带来的一个礼物。只可惜后来这老天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把这礼物给收回去了。 

不讲理得很。像魏无羡一样。 

那时魏无羡也不过才十四岁，性格还不像现在那么倔强。总带着点孩童独有的软糯。但是就算是软糯，第一天来的时候还是出了点事情。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每个入了云深观的弟子都要入室登记身份和姓名。但是这新来的小师弟死活也不开口，问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被问得急了，还直接一拳就往人家脸上招呼了。 

这可把那名弟子给为难坏了。这什么也不说，怎么入这云深观呢？没办法，揉着有些发红的鼻梁，便去找了蓝忘机。 

蓝忘机无法，只得再去看看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师弟。小师弟本来是趴在桌子上的没什么精神，一见着他，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眉眼弯弯，笑着叫哥哥。 

蓝忘机点点头，一揽道袍在他身边坐下，也不多谈，直接问他：“为何不愿告诉三师弟你的名字？” 

魏无羡“唔”了一声，低下头搓了搓自己的衣摆，小小声地道：“……这个不可以说的。” 

他低着头，脑袋上一枚小小的发旋冲着蓝忘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又是一阵无言。他发现自己总在小师弟面前说不出话，可能是因为他很少和小孩子交流，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为好。 

小师弟叽里咕噜地又说了些别的什么，诸如“说出来就麻烦了”、“说了就会死”之类的碎碎念。蓝忘机皱皱眉，心想怎么会死呢？ 

小师弟叨叨到一半，忽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很是好看，眼睛一弯，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星星被挤出外头。 

“不过，”小师弟绞了绞手指，声音小小的，却又坚定无比，“如果是你的话，没关系。” 

蓝忘机一愣。 

魏无羡歪过身子，凑到蓝忘机耳边去，笑道：“道长哥哥，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蓝忘机被这突如其来的信任弄得一愣。 

“我姓魏，名婴，字无羡。”蓝忘机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小小声地说。 

05.魏无羡经过一番梳洗，再套上一套云深观的校服，竟与之前那般灰头土脸的模样判若两人。这下不像个叫花子了，倒像是哪家的小公子。 

小公子在云深观内挂了名，不过不叫魏无羡，叫莫玄羽。蓝忘机不知他为何要胡诌这个名，胡诌得还有模有样的。 

不过他也没多问。将人领到一间新入门弟子的寝室，简单交代过几句，转身就要告辞。 

魏无羡又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蓝忘机转头看他，他的眼神好像有些闪躲，又有些犹豫，纠结了半天，才下定决心问道：“道长哥哥，以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他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没头没尾的。既然同在云深不知处，那当然还是有机会再见面的。不过不怎么常见倒是真的，毕竟蓝忘机是内院弟子，已很少能同他们在一处地方听学了。 

蓝忘机不答，魏无羡便也很懂事地并未多问。只是脸上的失望太过明显，这让蓝忘机有些于心不忍。好像失望这个情绪，从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会有机会的。”最终还是如此干巴巴地安慰道。 

06.说是会见，但恐怕连魏无羡自己也没想到，两人的见面竟会来得这么快。 

云深规矩三千条，魏无羡自然不可能一天之内就把三千条全给背下来。背得头顶冒青烟，也不过堪堪背了一百多条。拣的全是些主要的，像什么“不可亥时不息，不可卯时不起”、“不可饭过三碗”、“不可疾行”、“不可喧哗”，越看越苦了脸。 

他合着云深的钟声躺在有些硌人的床板上，在这陌生的屋内辗转反侧。这几天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心神大起大落，就算是个行了冠礼的大人也是熬不住的。更何况他才是个半大的十岁孩童呢。 

他努力让自己睡着，却在终于迷迷糊糊将要陷入极端不安稳的睡眠时又再次被云深的钟声吵醒——卯时到了。 

他匆匆忙忙抓过一旁蓝忘机带他去领的衣服。一层一层穿起来很是繁琐，虽然耗费了不少时间，但打理得勉强也能称上“整齐”二字了。只是这抹额…… 

他从来没有系过这个东西，第一次上手系得歪歪扭扭很是不好看。但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再不出门，就要迟了。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迟到。因为他是跑着去的，跑得肺都要炸了，落座的时候还在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只是跑的过程中不甚被一名早巡的门生抓到了，那门生就按着魏无羡腰间的令牌记了名。凝神一看，他抹额系得真是不大得体。于是几笔落下，又记了一个衣冠不整下去。 

魏无羡从一开始便没什么精神，现在能睁着眼完完全全是在死撑着的。这课又上得无聊，他想着干脆稍稍闭一闭眼，就一会儿，别人不会发现的。 

确实不会发现。无他，只因他坐得远，位置又相对偏僻，只要坐得端正，再巧妙地垂着点头，谁知道他是在认真读书还是在干什么呢。 

——但是，不被发现的前提是这节课不是蓝启仁的课。 

蓝启仁是谁？云深观内最为年长者。一手将蓝氏双璧带大，以刻板严厉著称。克己守礼，从不逾矩一丝一毫。自然也不会让别人逾矩一丝一毫。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果真是好巧不巧，这第一堂上的就是他的课。这蓝启仁看着年纪挺大，眼神却是极尖极厉害的。魏无羡便以此领教了他的威名。 

开门大吉，一来就犯了三条禁。 

蓝忘机在观内负责掌罚，罚他的的便是倒立誊抄家规三千条。念在初犯，只需誊抄一遍便可。 

魏无羡在这方面倒是厉害的。一边倒立，还一边有力气去同蓝忘机说话：“师兄，虽然见到你我是挺开心的，但若是要以这种方式才能见你，我想还是算了吧。”说话时笑嘻嘻的，颇有些有恃无恐。 

蓝忘机头也不抬，只静心抄书，淡淡地回道：“安静。” 

“可是我生着一张嘴，就是要说话的呀。哎，不对，师兄你先告诉我，你们观内这规矩，有没有一条是‘抄书不语’？” 

这倒没有。蓝忘机摇了摇头。 

魏无羡眯了眯眼，道：“好吧，还算人道。” 

说完这句，两边就陷入了无端的沉默。只偶尔发出的纸张翻页的声音，才不至于让这周围显得这么空阔和寥落。 

然而不过才抄了一百多条，魏无羡又忍不住叫他：“师兄，师兄。” 

蓝忘机停下笔，微微抬眼，问道：“怎么了？” 

魏无羡头也不抬，边抄边径直问道：“你现在是在那个什么……内院修习吗？” 

蓝忘机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也点了点头，道：“嗯。” 

魏无羡道：“好吧。你是怎么进去的？” 

蓝忘机道：“同期弟子比武，观内前十。” 

魏无羡又笑了。他似乎总是喜欢这般笑着，简单明亮，却又带着点慵懒和漫不经心。 

“就这么简单？”魏无羡道。 

蓝忘机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好。”魏无羡笔下不停，认真地道。 

     06.蓝家的食堂早中晚各次开放半个时辰。蓝忘机每次都会练剑练到到很晚，离食堂关闭前一刻钟才会过去。 

    这时候的食堂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蓝忘机收了剑，稳步朝着食堂走来，却在看到门口站得歪歪斜斜的那人时，脚步略略顿了一下。 

    魏无羡本是将身体懒懒靠在一根柱子上，口中叼着一枝草，百无聊赖地碾着脚下的一枚石子玩儿。远远看见蓝忘机，便立马直起身子跳了起来，大幅度朝他这边挥挥手，脸上笑意灿烂无比：“师——兄！” 

    蓝忘机皱皱眉，迎着魏无羡的目光朝他这边走来，淡声道：“不可大声喧哗。不可站姿不端。” 

    魏无羡脚下险些一滑，面上有些惊恐，当是前几天的罚抄给了他不小的阴影：“哎！” 

   蓝忘机顿了顿，道：“该罚。” 

    魏无羡连忙告饶：“别啊师兄！我知道错了，对不住对不住，这次没注意，下次一定小心！你可千万别再罚我了，那家规我抄得手都要断了！” 

    蓝忘机目不斜视，平视前方，不欲对此做出过多评价。 

    魏无羡走在他的身侧，两只手垫在脑袋后边，边走边问：“师兄，你每日都是这么晚来的吗？难怪我来云深这么久，每逢饭点都没找见过你！” 

    蓝忘机道：“找我？” 

    魏无羡点点头，认真地道：“那可不嘛。” 

    蓝忘机又道：“何事？” 

   魏无羡道：“这倒没有，不过就是想找人陪我吃个饭嘛。我总是一个人吃饭，孤单得要命，又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也没人能够陪我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师兄你啦！” 

    蓝忘机心想他这是在说谎。昨天他途径兰室，还看见魏无羡和几个师兄弟聊得正欢呢。感情好得就差勾肩搭背同睡一条被窝里头了。哪会没人陪他吃饭呢？ 

    不过蓝忘机没拆穿他。也由得他缠着了。 

    蓝忘机领了只碗要盛饭，魏无羡赶忙替他拿过来，殷勤地道：“我来我来，我来帮你！” 

    最后两人各拿了几碟素材和一碗饭。魏无羡跟着蓝忘机要了一蛊汤，连里头装着什么都没看清，只喝了一口，瞬间把脸皱成了一团：“好苦！” 

    蓝忘机送了一小块白菜入口中，看了魏无羡一眼。魏无羡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好啦好啦我知道。不可留剩嘛。” 

    筷子在苦兮兮的汤里搅了几下，搅出几只菜根叶子。魏无羡苦着脸，好不容易又喝了几口，真是苦得他直想作呕。实在喝不下，歪着头想要求救蓝忘机：“师兄......” 

    蓝忘机正巧将一片菜叶咽下肚内，淡声回道：“食不语。” 

    想了想，又道：“不可留剩。” 

     “......” 

07.蓝忘机每日都会到藏书阁抄上家规一百条。 

他抄书总有一个固定的位置。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这蓝忘机总会在那里抄书。于是不经意间，选择位置时都会有意无意避开那里。好像这个位置是蓝忘机的已经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只是最近却不知道为何，蓝忘机再到藏书阁抄书，总会在这个位置上看见一朵玉兰花。 

一开始蓝忘机以为是别人放错了，也就没有在意。看也不看那花，只静心抄着自己的书。 

可是第二天过去，又有人放了一朵。明显是不久前刚刚摘取的，上头还带着新鲜的露水。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如此。 

这下可就不能说是放错了。蓝忘机觉得不对，在第十二天收到这朵小小玉兰花时，决定第十三天要把这个放玉兰花的人给找出来。说个清楚，问个明白。 

于是在第十三天一大早，蓝忘机下了晨读，就一刻不停地往藏书阁走来。步履稳健，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走到一半时，远远看见肃然威严的藏书阁前，居然站着自家的小师弟。 

说起来他们也好几天没见了。近来是春季，他又是现任观主的亲弟弟，自然是要帮忙一同打理一番观内事务。招收门生、清点资源，一系列杂务一波接一波，忙得几乎令他喘不过气。要不是每日午时和傍晚这小师弟都会等自己一块吃饭，可能两人真是没有太大交集。 

只见他站在藏书阁门前的那一株玉兰树下，努力踮起脚尖，似乎是想摘下一株——可惜他的身高实在欠佳。无论怎么努力地踮，仍是够不上最矮的那一朵。 

也许是把可以摘到的那几朵都摘完了。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连蓝忘机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分外柔和。也是难为他了，内院离外院有挺长一段距离，不知他是怎么能够坚持每天走上一大段来给自己送花。 

那小师弟摘不到，鼓了鼓脸颊，只好抬脚走远了。 

今天没有花了吗？蓝忘机不知为何竟感觉有一点失落。然而不及作过多他想，脚下一转，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今日蓝曦臣也许又要交与些事情给他来处理了。 

蓝忘机忙到午时，意料之中地又在食堂门口看见了小师弟的身影。小师弟看上去倒是和平时并无异样，仍是边吃边同自己说着观内修习中遇到的好玩的事，在蓝忘机淡淡说了句“食不语”时，干脆用手指蘸了蘸半凉的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要说的话。 

蓝忘机忙了一上午，觉得有些疲惫。但还是要坚持到藏书阁抄书。缓步走入的时候心思有些飘远了，却在看到桌上的事物时，猛地顿住脚步。微微一愣，心下滋味万千，一时说不清是哪个更多一点。 

在那之上，躺着一只漂亮的龙胆花。 

08.蓝忘机在某天巡夜的时候抓到了尚且在屋外游荡的魏无羡。 

竟是在练剑。 

“没办法啦，”魏无羡抱紧了怀中的剑，摸摸上头的花纹，“再不勤加练习，我怎么去内院，怎么见你啊？” 

蓝忘机摇摇头，道：“不必如此。” 

魏无羡扁扁嘴，道：“师兄，我知道你想见我的愿望并不是那么强烈——好吧也许没有。但是我还是很想见你的嘛。再说是我自己想练，同你又没多大关系。行行好给个方便，就不要再管我了吧。”魏无羡对自己这样的“单相思”有些沮丧，又有些委屈。 

“……不是。”蓝忘机抿抿唇。 

“啊？” 

“想练，每日晨读完毕可来找我。” 

说罢，皱着眉把魏无羡在寒风中舞得凌乱的衣领往上拉了拉，又道：“去睡觉。” 

09.魏无羡一边嚼着菜叶，一边侧头去同蓝忘机说话：“师兄，明日就是观内比武的日子啦。你会不会来看？” 

蓝忘机点点头。 

“好紧张！好紧张！”魏无羡胡乱挥舞着小拳头，不放心似的又问道，“师兄，你说我能够进得了内院吗？”好像蓝忘机说会就一定会进似的。 

蓝忘机伸出手，替他抹净嘴角的一点碎屑，道：“也许。” 

“什么叫‘也许’嘛！师兄你说，你到底想不想我进内院？哦对了，我要是能够进了内院，你要请我吃饭！我想想啊，我要吃宫保鸡丁剁椒鱼头麻辣香锅……” 

蓝忘机脸上闪过一丝无可奈何，但也顺了他的心意，纵容地道：“想。” 

顿了顿，又轻声道：“好。” 

10.最后他竟是以武斗第一的身份进了内院。 

这也是应当。他本身天资就聪颖过人，为了每日和蓝忘机一道练剑，近来修习又勤，再加上蓝忘机时不时的提点一番。这么想来，得第一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11.蓝忘机觉得自己可能捡了个小尾巴回来。 

之前他在外院那尚还好说。现在两人的屋子堪堪只离了几步路，干什么都方便得很。蓝忘机去练剑，他也去练剑；蓝忘机去抄书，他就在一旁睡觉；蓝忘机去除祟，就算蓝忘机不同意，他也会一道偷偷摸摸跟着去。下山的时候更方便了，收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拿出来同他一道分享。 

“师兄，师兄。”魏无羡挥了挥手中的剑，状似无辜地道：“这一招式我实在不会。你教教我？”说罢，还十分真诚地眨了眨眼睛。 

蓝忘机面上无奈。自从上次自己手把手纠正了他的一处错误后，他就经常像现在这样闹着要自己教了。 

偏偏自己又没有办法不去纵容他。 

“哪段不会？”蓝忘机缓步上前，轻轻覆住了他的手。 

“都不会。” 

“……” 

12.云深观每隔七日便会许弟子们一天的假。 

这时魏无羡总会邀请蓝忘机去玩——两人出门，无非就是逛逛茶馆、听听戏曲、买买点心什么的。但每次总能玩得不亦乐乎，反正花的都不是魏无羡的钱。还能顺便敲蓝忘机一顿平日在云深吃不到的湘菜。 

蓝忘机只偶尔会答应，大概一个月才会同他出一次门。魏无羡自然知道他忙，但就算明知自己会被拒绝，每逢这一天仍是会雷打不动地去找他。没有哪次是落下的。 

这天正是七日一次放假的日子。蓝忘机早早处理好了手头上的事务，等待着魏无羡来找自己。七日前两人刚刚出去过，按理说不会这么快有空再出去一次的。但是恰好前几日兄长提前从兰陵回来，自己手上的事也就不那么急了。 

左等右等不见魏无羡来，蓝忘机内心有些疑惑。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耐心等了好一阵，还是不见人。无法，只得去人屋前寻了一通。 

这一寻就扑了个空。人早不在里头了。 

这就奇怪了。魏无羡平时总是会来找自己的。今天难道是去找了别人么？ 

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对。从前他就鲜少走出观内，近来出去次数多了不过是魏无羡想找他陪同罢了。现在魏无羡不想找他了，于情于理，都是他的事情。再者，也没说魏无羡一定非得找他出去不可。他从前自己一人，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内心还是无端觉着烦闷，干脆去藏书阁抄几篇家规静静心。待那情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收笔收纸间，无意往窗外一瞥，正是看见魏无羡和一名女修并肩走了过来。有说有笑的，聊得挺开心。 

蓝忘机瞬间觉得这家规算是白抄了。 

晚间魏无羡来找他。一蹦一跳哒哒跑到他的窗前，笑着叫他：“师兄！” 

蓝忘机不语，兀自抄着书。魏无羡一连叫了他好几声他都不应。无端觉着委屈，咬着手指道：“师兄，怎么不理我？” 

蓝忘机没说话。魏无羡转着滴溜溜的眼睛，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笑道：“该不会是……今天我没叫你出去，所以你生气了吧？” 

蓝忘机心事被戳穿，立刻抬起头，微带恼意地看向他，矢口否认道：“没有。” 

“也是，”魏无羡点点头，“你怎么会因为这些无聊的小事生气嘛。” 

“……”蓝忘机捏紧了手上的那一页书。 

魏无羡笑道：“好吧，没有就没有。师兄你可别误会我，不是我不想叫你，只是前几日我给三师兄送了块饼，他觉着好吃得不行，硬要我带他下山去买上几块的——说到这个，师兄，今日我下山给你买了点好东西。猜猜看是什么？” 

蓝忘机顿了顿，默默回想这个“三师兄”到底是谁，很快便配合地回答他：“辣椒。” 

魏无羡摇摇头：“不是！” 

“糖葫芦。” 

“不是！” 

“莲蓬。” 

“不是！” 

一连猜了好几个都不是。蓝忘机有些无奈，道：“你说。” 

魏无羡嘿嘿一笑，从身后拿出一坛酒，笑道：“这个——你们姑苏名酿天子笑，好喝得不得了！” 

蓝忘机万万也没想到竟是这个。眼睛睁得大了些，道：“……云深不知处禁酒。” 

魏无羡道：“改天你同我出去喝，就不算破禁啦。” 

蓝忘机摇摇头。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只见他又从衣襟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蓝忘机跟前，道：“师兄，还有这个。送给你！” 

蓝忘机面上柔和一片，将包裹着的油纸一层层打开，里头是几块松软的糕点，看上去味道应当是不错的。只是以前竟然没见过。 

“这个是我们观里的女修做的。我拿了好几颗枇杷和她换她才肯给我呢。我吃过啦，味道特别好，”魏无羡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所以带几块过来给你尝尝 。” 

蓝忘机手中一顿，默了许久，方道：“……云深不知处，禁止惊扰女修。” 

魏无羡先是一愣，尔后连忙解释：“不不不，我没有！——我只是在上山途中遇到了她，见她和我们去的竟是同一个方向，好奇一问，才知道她也是我们观里的。在这之前，我连我们观里女修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 

蓝忘机默然不语，微微低头咬下了一口饼。 

不知道好吃在哪里。 

但是魏无羡好像很喜欢吃这些。于是在对方满怀期待地问他好不好吃时，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13.魏无羡对蓝忘机很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说来也怪。这云深观内的首席大弟子，现任观主的亲弟弟，一众弟子的楷模，仙门百家人人称赞的对象，按理说要什么有什么，哪里还能轮到一个新来的小弟子对他好呢。可大家就是有这种感觉，仿佛蓝忘机现下有的鲜活劲儿，都是魏无羡给的。 

过去的蓝忘机，像是九天之上的一位谪仙，高冷出尘、冷冰冰的从不让人近身。而现在，魏无羡不仅近了，还顺带把他给带活了——说是活，也无非就是会生气了。魏无羡总是能让蓝忘机生气，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 

早些时候是因为喜欢偷偷在对方碗里放辣椒，后来是常常在外头惹是生非。说是惹是生非，但这事儿在魏无羡嘴里蹦出来总是有他自己的一套说辞的。据他所说，这次是因为自己再不出现，那个小姑娘的摊子可能就要被那些地痞流氓掀了。所以自己才想上去搭把手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全然忘记了自己也不过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蓝忘机的脸黑如锅底，一声不吭地帮他上药。偏偏这魏无羡还不知所谓，哎哟哎哟地叫着疼，还让蓝忘机帮他吹一吹。 

“既知疼痛，下次便不要莽撞。”蓝忘机冷冷地道。 

“我这哪里是莽撞。我再不帮，就没人上去帮他啦。师兄你放心，我出门向来不穿我们观的校服，他一定不会知道我是这的人的！” 

“……不是这个。”蓝忘机微微有些无奈。 

“哎哟先不说这个了。师兄，我真的是要疼死了！你帮我吹一吹好不好？求求你了，就帮我吹一吹吧，吹一吹就不疼了！”魏无羡一边嘶嘶抽着气，还一边不忘转过头去调笑他两句。 

“……无聊。” 

最后趁着魏无羡叽叽喳喳同他说话不注意身后动静的功夫，蓝忘机微微低下头，轻轻给他吹了一下。 

14.蓝忘机和魏无羡两人在道上走着。 

魏无羡一手拈着一块桂花糕，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自己咬下一颗，又要去喂蓝忘机一颗。一边嚼着一边同他说着话。正讲得投入，全然不知身侧有人靠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可置信，又似在压抑着激动的情绪：“你是——魏婴？” 

魏无羡浑身一震，还未反应过来，蓝忘机便先他一步，抢先上前，黑着脸拍掉了对方的手，一把将魏无羡护在身后，眼神充满了戒备。 

那人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朝着魏无羡抱歉地笑笑，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吓到人家。温声道：“你是魏婴，对么？我们以前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 

魏无羡面上有些犹疑，试探着问道：“……对不起……请问你是……？” 

“云梦江氏，江枫眠。你很小的时候，我们见过的。”他温声道。 

15.这江枫眠一来，之前在魏无羡身上各种各样的谜团，便都悉数给揭开了。 

原来这魏婴乃云游道人藏色散人之子。藏色散人与其道侣魏长泽，一路夜猎途径姑苏，不巧遇上仇家来寻仇，最终两人寡不敌众，双双殒了命。 

“阿婴不如同我回去，一道寻这仇家。云梦江氏定当竭尽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蓝忘机心头一惊，下意识看向魏无羡。 

他在犹豫。这不由得让蓝忘机的心更沉了些。 

良久的沉默之后。 

“好。”魏无羡道。 

蓝忘机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本来他就不属于蓝家。且不说这魏无羡能来云深纯属意外，现在江家来要人，怎么说也得还回去的。毕竟，这江氏与魏家的交集，当然是要比与蓝忘机更深一些了。再说，这杀父之仇，若是不报，那便就是大不孝了。就算蓝忘机愿意帮助魏婴去报，但他的意思，并不能代表整个姑苏蓝氏。单单凭着这一条，他就已经失去了留下魏无羡的权利了。 

魏无羡从来就不属于这里。蓝忘机想，他应该早就要知道了。 

16.今天是魏无羡离开云深的第三天。 

蓝忘机在静室里头习字。 

忽然间心灵似有所感。偏头望去。 

果不其然。 

“师兄，明天我要走啦。”魏无羡看他见着了自己，也不多作遮掩，大咧咧地蹲在墙头，举起手，晃了晃提着的酒坛，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隔着很远的距离，向他问道，“陪我喝杯酒？” 

魏无羡看他久久不曾答话，以为又是觉得自己违了规矩。于是又笑道：“现在我可不是你们家的人啦。” 

蓝忘机怔了怔，尔后眉头慢慢蹙起。 

“好吧，看你就是不愿破禁的。我就不勉强你了。”魏无羡边说，边径直打开封泥。 

“师兄，这几年……”魏无羡顿了顿，轻轻吐出一口气，酝酿许久，才勉强能继续说下去，“多谢你的照顾了。” 

说罢，朝着蓝忘机的方向将酒坛举过头顶，算是敬了一敬，仰头将坛内清液一饮而尽。 

蓝忘机手上骨节被捏得泛白，连带着那一处桌沿也都遭了殃。 

魏无羡灌完了坛中酒，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酒液。他已然半醉，但仍强撑着支起身子，又对着蓝忘机鞠了一躬。 

蓝忘机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良久不能回过神来。直到魏无羡走了，墙头上徒留一片他踏过的月光。 

“……别走。”蓝忘机无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17.…… 

…… 

…… 

“师——兄！”魏无羡眨着眼睛，歪着脑袋，笑得极甜，脆生生地叫他，“我们又见面啦。好久不见，想我不想？” 

此时他正站在藏书阁前的那棵玉兰树下。雪白的娇嫩花朵挂满枝头，魏无羡伸手拈下一朵，手臂微微前伸，笑着递与正往自己这边稳步走来的那人。他的肩上披着一件绣着暗红纹黑袍，腰间别管陈情，双目含星，面容比之前那般更加俊朗，如此笑吟吟地看着他。就算他真是九天之上的那个神仙，也定是会对眼前这人动一动凡心的。 

“师兄，我这真是跟江宗主磨了好久，才磨来了一个求学云深的名额的。好久没来这里，我又想去山脚下的那个彩衣镇玩啦，以前我们最爱去吃那家湘菜馆的菜了。不知师兄答不答应陪我去？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不能拒绝啊。” 

“好。”蓝忘机脚下不停，一边应着他的话。 

“那么现在，”魏无羡清清嗓子，唇角笑意更甚，道，“我要送你一个小师弟。不知师兄——要是不要？” 

正巧走到他的跟前。他由着魏无羡将那朵小小的白玉兰别在自己胸口处，面上一派平静，似是波澜不惊。只因内心已将三分悸动抑制得完美无缺，三分喜悦隐藏得妥妥贴贴。余下四分尽数化为一潭春水，温柔地将面前这人包裹其中。 

“要。”他伸手接住了朝他扑来的魏无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