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慵

【忘羡】不羡明月知04

    13.早上六点半。

    魏无羡躺在柔软的床上，四肢大敞，小嘴微张，睡得正香。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推了推他。

    没动。

    这只手的主人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弯下腰，仍不放弃，再次伸手，唤道：“魏婴。”

    魏无羡动了动手指，嘟嘟嚷嚷一阵，一个翻身，双手慢悠悠地朝前方伸了出去。眼睛仍未睁开，但还是准确无误地圈住了蓝忘机的脖子，垂着头，没骨头似地往他那边倒去：“蓝湛…二哥哥…求求你咯…再让我睡一会儿呗…就一会儿…”

    蓝忘机看着他，无奈道：“已经让你多睡五分钟了。”

    魏无羡的眼皮好似有千斤重，挣扎了半晌，才艰难地打开了一条缝：“但是我真的很困嘛…我错了，蓝湛，求求你了，明天…明天我一定…准时起床…。”

    蓝忘机摇摇头，对此未置一词。

    他拿起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放到魏无羡怀里：“动作快些。今天的早餐我做了鸡蛋面。”

    魏无羡仍有些迷糊，摸索一阵，晃悠悠地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魏无羡毕竟是小孩子，吃饭的时候总是慢慢的。一开始还是他自己夹着面条吃，但是面条滑溜溜的，每次夹上来也没多少根。蓝忘机看着他吃了一会儿，最终拿个小勺子，还是像往常那样，将面条挑起，放进去，喂给魏无羡。

    魏无羡吃得非常开心，他的嘴里塞满了面条，一边嚼着一边要去和蓝忘机说话：“蓝湛蓝湛！”

    蓝忘机正低头给他挑面条，道：“食不言。”

    魏婴加快了嚼动的速度，只几下就迅速地把面条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道：“蓝湛！我有事情和你说！”

    “慢点，不要着急。”蓝忘机拍了拍他的背，顿了顿，又开口，“什么事？”

    他兴奋地对蓝忘机说：“我们学校准备举办校运会，有一个活动需要和大人一起参加，第一名可以得到一个这——么大的遥控汽车！遥控汽车哎！”

    他往椅子背上一靠，拽拽蓝忘机的衣角，问道：“蓝湛，你能来吗？我超级想要！”

     蓝忘机看着他这个期待的样子，憋回了刚欲说出口的“你喜欢可以给你买一个”。他问魏无羡：“是在什么时候？”

    魏无羡道：“明天！”

    闻言，蓝湛心立刻咯噔了一下——明天，他在公司里有不少的安排。很多紧急的工作需要去处理。而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大客户他必须亲自接见。

    但是在魏无羡灼热的目光下，蓝湛是没有办法说出“不”这个字的。

    他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道：“走吧。该去上学了。”

    魏无羡以为他答应了自己——像以前很多次答应自己那样。

    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对蓝湛道：“好期待啊！蓝湛蓝湛，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校运会哎。我记得你有一套蓝色的运动服，你穿得特别好看，校运会的时候你就穿那个，好不好？”

    蓝湛看着他，半晌，下定决心般地点点头。

    “好。”

    14.今天，魏无羡在下课铃响起之后，就第一个冲了出去——今天老师教他们怎么样用纸折一只小兔子。魏无羡做失败了好几个，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他捧着那只纸兔子，跟稀世珍宝似的，想着待会放学就送给蓝忘机。

    当魏无羡看见校门口那个和蓝忘机长得一模一样的蓝曦臣时，差点就像往常扑进蓝忘机怀里一样扑上去了——幸好蓝曦臣开口，叫了魏无羡一声“阿羡”。吓得他赶忙来了一个急刹车，双手捧着的兔子差点滚到地上。

    蓝曦臣看着魏无羡，笑道：“今天忘机有事，走不开，所以让我来接你回家。”

    魏无羡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显得那么失望，他勾勾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好呀，那就拜托哥哥了。”

    犹豫再三，还是憋着没问，蓝忘机在忙什么，为什么忙到不来接自己。

    蓝曦臣注意到了魏无羡手中的兔子，他道：“是自己做的吗？真漂亮呀。”

    魏无羡胡乱地点头应着，有些心不在焉。

    ——蓝曦臣把魏无羡送回家的时候，蓝忘机还没回来。

    因为有蓝忘机特别交代，所以蓝曦臣待到了六点多，蓝忘机回来的时候才离开。

    他弯下腰，去问魏无羡：“饿了吗？我去做饭。 ”

    魏无羡有些不开心，低下头不去看他。他没注意到蓝忘机一脸的疲倦之色，自顾自地撅着嘴委屈道：“饿了！”

    蓝忘机注意到了他的小情绪，以为他是没能及时吃上饭才和自己闹的别扭。于是他蹲下身子，揉了揉他的头，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蓝忘机的声音又低又磁，这般温柔地去哄他，就算是天大的委屈，也该消失了。他的一只胳膊柔柔地将魏无羡圈在怀里，魏无羡轻轻挣了两下，没挣开，改用手臂去抱住蓝忘机，伏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有些小小的不开心：“你今天怎么不来接我啊。”

    蓝忘机熟练地将他抱起来，一只手抚了抚他的背，解释道：“公司突然有点急事。”

    魏无羡的头抵在他的左肩上，微微侧过目光去看他，道：“那以后来接我的是不是不一定是你啊？”

    蓝忘机的心里一片柔软，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又放柔了些，拐进厨房，道：“让兄长来接你，不好吗。”

    魏无羡重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气鼓鼓地踢着腿：“我想要你来接！”

    蓝忘机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嘴角悄悄地勾起了一抹弧度。在魏无羡抬起头的时候，又迅速地将它压了下去。

    “蓝湛蓝湛！”魏无羡举起手去摸他的脸，笑道，“今天老师教我折纸兔子，我才折了几个就成功了！”

    蓝忘机面无表情地将魏无羡的手捉住，对“才折了几个”这个说法不置一词，微微侧头，看魏无羡一脸“我好厉害我超厉害你快夸我”的神情，心里有些忍俊不禁，抬起手去捏了捏他的脸，夸道：“很棒。”

    魏无羡被他这个举动惊到了，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心里就像炸了烟花，有点高兴，又有点得意。

    他晃着腿，笑嘻嘻地对蓝忘机说：“蓝湛，你想不想要呀？如果你说想要，我就送给你。”

    下一秒，蓝忘机就回答了他：“想要。”

    顿了几秒，大概觉得不够，于是又补充道：“很想要。”

    魏无羡满意地点点头，从蓝忘机怀里跳了下来，去拿给他。

    蓝忘机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又笑了。

    15.第二天早上蓝忘机和魏无羡一起来到学校。

    魏无羡拿着一张项目单，指着其中一个。

    “就是它！”

    这个游戏由大人和小孩子一起完成。小孩子从起点出发，走过独木桥、爬过铁圈、跨过栅栏、跳过梅花桩后，就可以在指定地点拿到球。球是篮球，一次只能拿一个，拿到了之后又有另外一条路线，也是复杂多变——终点就在篮球架下，家长在这里等候。

    小孩子拿球，家长投篮。中一个积一分，分数最高的，就可以得到遥控汽车作为奖励。

    蓝忘机拿过项目单看了一下。半晌，他问道：“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别的项目要参加。”

    魏无羡点点头，道：“有啊！”他伸出手指，数到一个，就按下一根手指：“200米长跑、100米接力、跳远。”

    他比了一个“三”，道：“有三个呢！”

    魏无羡拦腰抱住蓝忘机，下巴抵在他的小腹上，抬起头，眼睛弯弯的，朝着他笑：“蓝湛蓝湛，你一定要在终点接我啊！”

    蓝忘机不动声色，一只手搭在魏无羡头上，偶尔搓一搓，一只手拿着项目单细细地看：接力在早上，跳远在早上，长跑是在下午。

    他收好单子，牵起魏无羡的手，道：“走吧。先去跳远。”

    魏无羡跳远的时候表现挺不错，很轻松地就进入了决赛。

    “蓝湛蓝湛！你刚才看我跳了没？我表现得好不好啊？”魏无羡坐在椅子上，接过蓝忘机递过来的已经打开了盖子的矿泉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里有星星在不停地闪啊闪。

   “看了。”蓝忘机正拿着湿巾，拉过他的手臂，慢慢擦拭，“跳得很好。”

    休息了一会儿，就该到亲子项目了。魏无羡拉着蓝忘机来到了检阅处。

    蓝忘机此人，平常看着虽然是冷冰冰的，但五官却十分精致，脸部线条俊朗，相貌俊极雅极，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负责检阅的是一个高中部的姐姐。她抬起眼偷偷地去看蓝忘机，笑着对魏无羡说：“这是你的爸爸吗？长得可真帅啊。”

    魏无羡十分自豪，又有些得意，对她说：“不是我的爸爸！他是我的蓝二哥哥！”

    觉得有些不够，于是再次强调：“只是我的蓝二哥哥哦！”

    等到他们上场的时候，魏无羡是有些紧张的。他跺跺脚，小小声地给自己加油打气，默念几声遥控汽车遥控汽车，突然抬起头：“蓝湛！”

    蓝忘机：“嗯。”

    他严肃地对蓝忘机说：“你不要紧张！”

    “…”蓝忘机道，“我没紧张。”

    “是吗！那就好！”魏无羡攥紧小拳头，往天上一冲，“加油！”

    蓝忘机顿了一顿，有些好笑地轻轻曲起手指，大致成拳，碰了一下魏无羡的。

    “加油。”

    “预备——”裁判举起了发令枪。

    魏无羡微微弯腰，蓄势待发。

    “开始！”

    他飞快地冲了出去。

    蓝忘机站在篮球架下，默默看着魏无羡一连串又稳又快的动作，思索一阵，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咔嚓，咔嚓。

    一连拍了好几张，魏无羡左拐右拐，灵活地穿过每一个障碍，不久便遥遥领先，直直地跑向了蓝忘机。

    蓝忘机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接过魏无羡抛过来的球，一转身，在魏无羡期待的目光下，长臂一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稳稳地投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稳稳划过了一道优美的曲线。

      中。

    “哇——！蓝湛你真厉害！”魏无羡高兴得跳了起来，没有多作停留，又迅速跑回了起点。

    蓝忘机点点头，坦然地接受了魏无羡的表扬，再次拿出手机——这回是录像。

    魏无羡拿回了十七个球，蓝忘机中了十六个。下午才公布成绩，不过看魏无羡的样子，好像他已经拿到了奖品似的。他高兴地飞扑上去，跳起来抱住蓝忘机的脖子。蓝忘机还没来得及把身子完全蹲下去，只微微弯腰，魏无羡又不够高，便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了蓝忘机身上。他浑身是汗，有些还沾到了蓝忘机的衣服上。蓝忘机也不嫌弃，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又拿出一张湿巾，细细地给魏无羡擦净身上的汗。

    中午的时候蓝忘机要回去了。

    魏无羡把他送到学校门口。蓝忘机犹豫再三，刚下定决心和魏无羡说下午他还有事，就不过来了，却远远地听到有同学在叫魏无羡的名字。

    魏无羡转头应了一声，又转回来看蓝忘机，笑道：“蓝湛，我要和同学去吃饭了，我们下午再见啦！”

    蓝忘机看着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摆摆手，示意他赶快过去。

    他看着魏无羡的背影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视线中，在原地定定站了片刻，拿出手机，点开屏幕，摁下一个号码。

    16.十六点零七分。

    魏无羡站在检阅处，东张西望。

    他在这里等了很久，始终等不到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身影。

    “二号跑道，魏无羡。”

    魏无羡慢吞吞地走上前，心里乱糟糟的。

    蓝湛怎么还不来啊？

    他站在原地，茫然无措混杂着一些小小的失望和委屈。每过一秒，情绪便胀大一分，一齐涌上他的心头。

    忽然，他转念想到，今天自己和蓝忘机说，要他在终点迎接自己。

    是不是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抱着一线希望，魏无羡转了转脚腕，弯下腰，手撑着地，作预备式。

    “预备——”

    魏无羡平视前方。

    “跑！”

   魏无羡目不斜视，脚底生风，如同一支离弦的箭。

   快快快，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说不定，蓝湛就在前面等着自己。魏无羡这样想。

    他不断地在提速，脚步越来越快，好像每跑一步，就离蓝忘机更近了一分——实际上，他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跑过一个拐角，就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可以看到终点了，魏无羡直直地盯向前方。

    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跃入了他的视野。

    蓝湛！

    魏无羡心下突然横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真要解释起来，大概就可以称作，意料之中的惊喜吧。

    他紧紧地盯着那个方向，嘴角咧得大大的，任凭凛冽的寒风灌入口中。

    就知道蓝湛一定会来的！

    他站在那里，端着手机，对准魏无羡。

    魏无羡很快跑过了终点，但没有停止冲刺，直直地向着那个人奔去。

    手机稍稍遮住了他的脸，看到魏无羡走近，他一下子将手机挪开。

    “阿羡。”他笑道。

    “扑通”。魏无羡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蓝忘机在会客室里，认真地和客户讨论着某个项目启动的事宜。

    手机振动了一声。

    蓝忘机微微侧头，手下意识地迅速朝那个方向伸去。伸到一半的时候又突然意识到现在是会客时间，于是只好硬生生地刹住，僵在半空。

    顿了顿，蓝忘机面不改色地收了回来：“…抱歉。我们继续。”

    客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见他这样，笑笑，道：“蓝先生还是看看为好。说不定是您的爱人发来的呢。”

    另一旁有人立马接道：“您可不知道，蓝副总还并未成家呢！”

    蓝忘机抿抿唇，对此并未多谈，起身道：“失陪一下。”

    他一边划开屏幕，一边拐出会客室，是蓝曦臣发来的几条信息。

    兄长：阿羡在校运会上的照片。

    兄长：[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兄长：[视频]

    兄长：[视频]

    蓝忘机逐个点开，快速地看过一遍，眼神温柔，原本因为激烈谈判而紧绷着的嘴角也渐渐软和了下来。

    兄长：阿羡跑得太快摔了一跤。已经擦药了。

    他心里一抽，手指动得飞快：严重不严重。

    兄长：擦破了点皮，应该不算太要紧。

    即使如此，蓝忘机还是写下：家里有药。回家的时候请兄长再给他擦一次。

    想了想，又写下：我今天要在公司待得晚一些。麻烦兄长照顾好他。

    九点多一点的时候，蓝忘机回到了家。

    兄长在客厅翻着书，见到他进来，便起身，对他道：“回来了？阿羡已经睡下了。”

    蓝忘机微微有些意外。虽然他知道魏无羡多半和他闹了别扭。

    匆匆洗了个澡，蓝忘机推开房间门，看到魏无羡一个人躺在床上，莫名地给他一种孤零零的感觉。

    魏无羡没有关灯，橙黄色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他像一个瓷娃娃。

    蓝忘机轻手轻脚地走进，摁下开关，躺在床上，然后侧过身，慢慢地将魏无羡揽进怀里。

    他刚想低头亲亲魏无羡的额头，没想到，怀里的人登时有了动作，往外一滚，滚出了蓝忘机的怀抱。

    蓝忘机：“…”

    他试着上前拍拍魏无羡的肩膀，低声道：“魏婴？你还没睡着？”

    魏无羡没有应他。

    蓝忘机顿了顿，有些忍俊不禁，往前挪了挪。

    魏无羡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声，又欲往外滚上一圈。

    “小心！”滚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到了床的边缘，差点掉下去。亏得蓝忘机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捞了过来。

    他拍拍魏无羡的背，静默几瞬，小声地和他解释：“抱歉，我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没能去。”

    魏无羡没动。

    蓝忘机静默了一会儿，微微有些无奈地再次开口：“不要生气了。不是受了伤？”

    魏无羡听到他这句，连装睡也忘记了，在黑暗里睁着铜铃般的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蓝忘机说：“兄长告诉我的。”

    说到这个魏无羡的气一下子又上来了，伸出小拳头一下一下砸在他的胸前：“你为什么不来！你明明说过你会来的！”

    蓝忘机既没有过多地解释，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魏无羡，略略思考一阵，半晌才出声，对他说：“我看到了。” 

    魏无羡愣了愣，随后竖起眉毛：“什么！”

    他按照往常魏无羡最喜欢的那样，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背，像在安慰一个炸了毛的小动物：“就算没能到达现场，但是，我还是看到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魏无羡说话，于是他再次开口：“你上台领奖的时候、你跑步的时候。我全都看到了。”

    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魏婴，我一直在看着你。”

    魏无羡瞪大了眼睛，道：“那你知道我跳远得到第几名啦？”

    蓝忘机道：“嗯。第二名”

    魏无羡的嗓音一下子软了下来，习惯性地用平常和蓝忘机说话时的语调，撒娇似的，像水一样。——大概他是没办法真的和蓝忘机生气起来，就像蓝忘机平时没法不去纵容他一样。

    “唉，因为你不在，我跳的时候没法专心，失误了好几次！不然就可以得到到第一名了。蓝湛，怪你！”

    蓝忘机摸摸的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嗯。”他道，“怪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