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慵

【忘羡／故人调20：00】被魔族带回家的那个孩子长大了

 

    魔族叽×人类羡

     叽宝生日快乐！！

    01.蓝忘机在森林中捡到了一个孩子。

         孩子小小一团，大约七八个月大，躺在一只竹篮中，刚巧将整只竹篮填了个满。竹篮被放在一只较高的树枝上，树下有几匹狼，皆是仰着头，目光贪婪凶恶地盯着那处，嗥叫不止。它们不时试图跃起，有好几次，爪子都险险擦过竹篮。篮中的孩子估计也是被吓得不轻，皱着脸，止不住地大声哭喊。

          蓝忘机上前，挥退了仍在虎视眈眈的狼群，足尖一点，轻轻巧巧地跃至半空。衣袖翻飞，连篮带人整只揽进了怀中。落地之时衣摆微扬，卷起一小圈细微的尘土。

          孩子生得粉粉嫩嫩，又小又软，十分可爱。只是这会儿，那白净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斑驳清晰的泪痕，被揽入怀中的那一瞬间，立马就止住了哭音，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蓝忘机。

          两人对视几秒，他像是意识到了是眼前这人救了自己，忽而又弯起眉眼，咧开嘴角，露出几颗小小白白的牙，笑得又软又甜。

          他的眼睛仍旧湿漉漉的，蓄满了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泪水，像一片并不平静的天空。

          蓝忘机从竹篮中翻出一张卡片。

          魏婴，字无羡。

    02.蓝曦臣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这么一幕。

         屋里开着一盏暖色的灯。蓝忘机坐在沙发上，怀中抱着个孩子——不，应该说是那个孩子整只趴在蓝忘机身上。前者软乎乎的小手不停地往他身上胡乱扒拉着，口中哇哇乱叫，听上去似乎带着一些兴奋和好奇。蓝忘机的手不知该往哪放，只用手臂轻轻地将他圈住，以防怀中这人往下掉。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

         蓝忘机对蓝曦臣点点头，口中唤道：“兄长。”然后缓慢地起身，尝试着将魏无羡抱起。姿势看上去有些别扭。

         蓝曦臣笑笑，放下手中大大小小的东西，上前将魏无羡抱了过来。毕竟蓝忘机小的时候自己也曾这样抱过他，手法自然也就更加娴熟些。

         蓝忘机默默凑近，观察着自家兄长的动作，悄悄在心里记下了。魏无羡虽是被蓝曦臣抱着，可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蓝忘机，眼角眉梢弯弯似月牙，仿佛天生带笑。朝他伸出藕断似的白胖胳膊，咿呀咿呀地笑着挥舞。

         蓝忘机平静地低头，却忽然发现，魏无羡那蕴满了零碎星光的乌黑双眸仿佛有着什么摄人心魄的力量，如此清澈、如此透明，使他那永远古井般无波无澜的浅淡双眸都泛起了一丝涟漪，逐渐扩散 直至充斥整个眼底。再想阻止，已是不能。

        鬼使神差，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了手，轻轻握住那只又小、又软，很轻、却又很重的手。

        这一握，此生就再也放不开了。

  03.蓝忘机尝试着给魏无羡泡奶粉。

        尝一口，太淡了。

        于是又加上一勺。

        再尝一口。这次味道倒是不差，只是这温度对于一个婴儿来说，可能有些太烫了。

        于是蓝忘机又拿来一根小汤匙，耐心地搅了一阵。觉得温度适中了，才抱起一旁坐在婴儿床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魏无羡，小心翼翼地将奶瓶凑到他的嘴边。魏无羡估计也是饿坏了，双手扶着奶瓶，立马小口小口地嘬着喝了起来。

       喝得太急，嘴角边的奶渍越漏越多。蓝忘机将奶瓶微微抽离，魏无羡就以为蓝忘机不给自己奶喝了，急忙仰起脸，“哇哇”地叫着要伸手去抓，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看上去有点可怜。

        蓝忘机拿着奶瓶的手一顿，静默几秒，只得无奈地道：“等一会。很快就好。”将奶瓶放在一旁，修长白皙的手指微有薄茧，触上婴儿滑嫩的肌肤，轻轻一抹，将奶渍给全部蹭掉了。

        魏无羡的脸被蹭得有点痒，又咯咯地笑了起来，短短的手抓住蓝忘机的那根手指，放在嘴里轻轻地咬。不痛，反而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蓝忘机将手指移开，指尖的奶渍已被舔净，晶莹的口水糊满了整个指头。

    04.魏无羡的到来让蓝忘机的生活变得稍微有些不同了。

         他的作息时间严谨，早晨七时起，晚上九时息。期间除却吃饭和休息，其余的时间要么是在学习、要么是在工作。

         蓝忘机把婴儿床放置在自己的床边，每天起床时先看上一眼，偶尔将露在外头的小胳膊小腿重新放回被子中。然后起床，将自己收拾妥当了，到书房看一会儿书。九点的时候又准时把书合上，去厨房煮一碗奶或者稀米糊，端回房间，将仍处于半睡不醒状态的魏无羡抱起。魏无羡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在迷迷糊糊间被蓝忘机喂完了早餐。擦好脸换好衣服，又带着他回到书房。

        蓝忘机在书房中置上了一张天鹅绒地毯，地摊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具，有积木、摇铃，小汽车、毛绒兔子。每当自己工作的时候，他就把魏无羡放在地毯上，让他自己玩。

        魏无羡自己玩得久了，偶尔也想让蓝忘机过来和他一起玩。他通常是拿着摇铃一通乱甩，试图引起蓝忘机的注意，或者直接爬过去，抱住他的腿。

        蓝忘机也会在结束了一段学习或工作之后陪陪他。虽然只是在一旁看着他玩，但神情却认真得仿佛在听什么重要报告，偶尔给他递上一块积木，或是替他摇摇铃铛。

         有一天，蓝忘机照常在七点钟起了床。处理好一些工作和事务后，又在九点钟准时离开。

          端着牛奶回到房间，却见床上空空的。本应好好地躺在里面的魏无羡，不知去了哪里。

          蓝忘机心中陡然一惊，第一反应就是魏无羡自己从床中爬了出来。迅速将房中的每个角落，包括床底和衣橱都检查了一通，仍是不见踪影。

          蓝忘机快步走出房间，沿路将各个房间全都看过一遍，一边找，一边唤着他的名字。却依旧没有结果。

           蓝氏家规第五十四条，曰不可心浮气躁。可蓝忘机现在就是紧张得不行。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和稳健，变得有些凌乱起来。

         魏婴应当是识得自己的名字的。蓝忘机想。很多时候蓝忘机都会在他面前叫他的名字，比如在他不肯好好吃饭的时候，在叫他起床的时候，在他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蹭着蓝忘机想要他和自己一起玩、蓝忘机拒绝不了，无奈地叫他的时候。

          若是他听到了自己在唤他，应该不会不答应。蓝忘机拧紧了眉心，所以魏婴现在，到底去了哪里？

         房子的大门关得好好的，窗子太高魏婴够不到。即便如此，蓝忘机还是从窗口往外看了看，所幸也没看到魏无羡的身影。

         就算没跑出去，孩子太小也不知会不会发生些什么意外，十分容易被一些桌子墙壁的边边角角磕到碰到。这许许多多潜在的危险，如何教人不担心？

         怀着这么一个强烈的焦虑的心情，蓝忘机站在了自己刚离开不久的书房前。

         一眼就看到了置放在了房间中央的那块地毯。那上头明明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魏无羡玩过的玩具，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必须要有什么特定的东西才能把它填满。

         蓝忘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提起脚步，缓慢地走了进去。

         环视一周，果然什么都没有。

          蓝忘机心中生出一丝茫然和无力。低低地唤了一声：“……魏婴。”

          无人应答。

          蓝忘机的眼睛暗了暗，上前一步，刚想像之前那般再细细搜寻一番，却忽然听得书桌后方传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声音。

           “咚。”虽然十分微小，但蓝忘机还是捕捉到了。

           刹那间心下一片雪亮。蓝忘机快步上前，正巧看到一个小奶团从书桌后边探出半个头来。看见蓝忘机，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瞬间盈满了笑意，叭嗒叭嗒地向他爬来。

         蓝忘机的脸色黑如锅底，弯下腰迅速无比的将魏无羡从地上抱起。他不知道此时蓝忘机的内心已酝酿起了一个不小的风暴，口中“呜哇呜哇”地向他说话，兴奋的挥舞着小拳头，好像在说，我可以自己爬到这里了哦，你说厉不厉害？

          蓝忘机正寻思着该怎么让魏无羡认识到他这样做是不可以的，自己会很担心。伸手握住那晃来晃去的手，一瞬间又被惊到了。

         天气已然入秋转凉，魏无羡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方才又在冰凉的地板上爬了许久，如此一来，如何不挨冻着？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担忧，魏无羡吸吸鼻子，忽然浑身一抖，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蓝忘机赶紧将魏无羡裹入自己的衣袍中，双手揽的更紧，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输送灵力。一边输，一边转身朝房间外走去。

         魏无羡只留一颗圆圆的小脑袋在外，抬头与蓝忘机对视，神情甚为无辜。

          “以后不可以再这样。”蓝忘机道。

          “哇呀。”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05.满天都是飞舞的乱石。

            每块石头都有大概一个皮球大小，一齐向蓝忘机这边飞来。他斥出避尘，片刻不停，挥开了一块又一块。

            不知挥了多久，突然，有一块不同寻常的石头，引起了蓝忘机的注意。

             这石头通体莹白，个头比周围的都大了一圈，飞行速度极快，直直地朝自己这边冲来。蓝忘机御剑去挥，却怎么也挥不走。

         那石头一下子砸在了蓝忘机的胸口，直接将他推倒在了地上。软绵绵的，感觉并不痛。这下倒不像个石头了，反而像是……

        是什么呢？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但蓝忘机一时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胸口越来越闷。蓝忘机动了动身子，感觉压在自己身子上那块石头像是有意识般地动了动。他的视野微微一晃，然后——

          然后他就醒了。

         蓝忘机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等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视线稍稍下移。

          果然看见魏无羡四肢大敞地趴在自己的身上。

        睡觉是他仅有的安静时刻。此时，魏无羡小小的脑袋侧向一边，贴在他的胸口处。睫毛静静地往下垂着，呼吸均匀，小嘴微张，仔细一看，唇角边还挂着一串晶莹的口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有几滴落到了蓝忘机的衣服上。这模样，竟有几分乖巧。

         蓝忘机:“……”

         今天晚上临睡前，蓝忘机照常坐在床头边，手中捧着本书，腿上还坐着个自己和自己玩的正欢的魏无羡。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蓝忘机放下书，刚想把怀中这人抱回婴儿床上，然而魏无羡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于是先一步有了动作，手脚并用地爬到一边。

          蓝忘机:“……”

          他将身子微微前倾，再次伸手，魏无羡又迅速爬开，这次一屁股坐到了蓝忘机的枕头上，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要睡在这里。

           蓝忘机道:“……不行。”

           魏无羡:“哇呀！哇呀呀！”噗地一声倒在枕间。

         蓝忘机抿抿唇，长臂一捞，不顾魏无羡的挣扎，直接将人塞回他自己的床上，末了还替他掖了掖被子。

          “现在不行。乖一点。”蓝忘机道。

         

           ……

         蓝忘机无言片刻，微微支起上身，伸手要把魏无羡抱起。然而刚碰到他的胳膊，睡梦中的他便立马有所察觉，皱起眉头，软软的手一下子揪紧了蓝忘机身上的衣服，“唔唔”叫了一声，十分不安的样子。

           “……”蓝忘机一下子不敢再有过多的动作，最终只能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扶着魏无羡的背，小心地翻了一个身，也由得他的意愿了。魏无羡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往热源处靠了靠，嘴角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润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又吐出了一串奶泡泡。

            “……”

           06.蓝思追和蓝景仪是蓝家的小辈。

         在早些时候，蓝忘机一直住在姑苏蓝氏的府邸云深不知处。近几年他才搬出来独自居住，而这两名小辈，则是他居于云深之时，亲手教导出来的。

         两人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来家里探望探望蓝忘机，若是在学习中遇到了什么困惑之处，也可顺带一问。在他们眼里，自己的这位老师，乃是不食人间烟火、不与世俗有染的一位名家之士。所以第一次看见他抱着个孩子出现时，两人个人都吓傻了。

        “含、含光君！你什么时候有了孩子了？！”

   

        蓝忘机:“……”

        了解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后，两人之前惊涛骇浪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原来是从外头抱来的，还好，还好。两人心道。

         “稍等，魏婴还未用过早餐。”蓝忘机道。

         然后就在两人极其错愕的注视下，端起一旁刚刚温好的牛奶，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了起来。

         中途有几次，魏无羡扭开头表示不想喝，蓝忘机便停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道:

          “不可以浪费。”

          “喝完了就可以去玩。”

        模样是少见的温柔与耐心。

        对于这样的蓝忘机，一开始蓝思追和蓝景仪还是会感到震惊，但一来二去，也就有些习惯了。每次来访，也都会带些小孩子爱吃的零食和爱玩的玩具。看魏婴这么喜欢，蓝忘机于是也没有拒绝，替他道过一声谢后，就收下了。

     

      ——————

        含光君今天很高兴。

        蓝思追想。

        心里正好奇，就看见正抱着蓝忘机的一条腿、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魏无羡朝自己笑了笑，口中含糊不清的吐出了一个音节:“……zhan。”

        蓝思追一愣，继而眼中出现一丝欣喜，抬头看向蓝忘机，问道:“含光君，羡羡他……会说话了？”

        蓝忘机点点头，道:“今天刚学会。”

        ——————

        蓝思追敲了敲书房的门，在得到一声“请进”后，推开门走进去。

         然后，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蓝忘机坐在椅子上，魏无羡则站在蓝忘机的腿上。后者半边身子伏在桌前，桌上放着一张白纸，白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了“蓝湛”二字。

         “……难…赞……”魏无羡短短的手指依次指过那两个字。

         “蓝湛。”蓝忘机不知第几次纠正道。

         蓝思追愣了愣，自觉自己好像并不应该这个时候上去打扰他们。但进都进来了，再转头出去，那就显得有些失礼了。于是站在原地，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蓝忘机抬头看向自己，又赶忙三两步上前，将手中的夜猎笔记递给他，恭敬道:“还请含光君指点一二。”

        蓝忘机点点头，接过笔记，打开看了起来。

        魏无羡拿起蓝忘机的羽毛笔，学着他之前的样子，用笔尖蘸了几下墨水，趴在桌子上写起字来。说是写字，其实也不过是胡乱划拉几笔罢了。到最后字没写成，原本干净整洁的纸张反而被划满了各种杂乱的线条。变得乱糟糟的。

         玩了一会儿，觉得没劲。丢开笔，双手托着下巴歪头思索一阵，忽然灵机一动。

         前几日蓝忘机给他买了本儿童读物。里边画着许多小动物，像什么老虎、狮子、长颈鹿。很多都画得太复杂，魏无羡什么也没记住——除了一只小兔子。

         于是魏无羡用手指蘸了点墨水，重新趴到桌上，认认真真地画下了一只兔子。

         画完感觉颇为满意，扯了扯蓝忘机的袖子，想让他一起欣赏欣赏自己的“大作”。

         蓝忘机抽空看了一眼。线条勾得歪歪扭扭，眼睛点的一上一下，两只耳朵一边长、一边短。但好歹也能看出是只兔子。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很快便融入了那一汪看似平静的池水中。

        “很好看。”蓝忘机道。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魏无羡大概也能猜出蓝忘机是在夸自己，一下子高兴起来，拉过蓝忘记的一只手，重新蘸了墨水，更加认真地在他手背上又画了一只。

        蓝思追:“……”

        很快，笔记便批改完了。

        桌子上放着一本蓝忘机还没来得及打开的书，几滴墨汁不慎被溅在案上，一张用来演算复杂公式的稿纸除“蓝湛”二字、一只小兔子和几根凌乱的线条外，再无其他。

         魏无羡黑乎乎的手把蓝忘机的衣服都弄脏了一块。后者拿出手帕，却没有立刻去擦，而是轻轻扳过魏无羡的头，将他同样沾满污渍的白净小脸仔仔细细地拭干净了。动作间露出手背上那一只墨迹未干、勉强可以称得上“可爱”的兔子，感觉与本人十分格格不入。

 

        蓝思追站在一旁，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犹豫再三，开口道:“含光君，如果您尚有要事在身，也可将羡羡交与我和景仪，代为照看。”

        不想，蓝忘机却摇摇头，替魏无羡整了整上翘的衣领，柔声道“无妨。”

       

       07.蓝忘机在江湖上素有一个“逢乱必出”的美名。

         没有固定时间、固定地点。听闻哪里有邪祟出没，蓝忘机就会即刻前往哪里。偶尔有一些驻守一方的小家小族上门请求帮助，他也从不拒绝。一身白衣，一把避尘，一张忘机琴，仅仅是往那一站，就自带着冰冻三尺的强大气场。出手时干净利落，动作间的衣袍翻飞。剑身出鞘，避尘在他手中上下翻动，光华流转；足尖一点，白衣在风中猎猎而动、飘飘飞舞。无垠的夜色之中，蓝忘机全身上下流泻着一层如霜的月华，给那从未沾染过半点尘埃的白袍铺上了莹润的光泽，清冷高洁有如天人之姿。世人赠语:皎皎君子，泽世明珠。

        这次的邪祟有些棘手。

        蓝忘机指尖灵力凝聚，指使着避尘一剑刺下，不想却刺了个空。那邪祟狡猾得很，身影一晃，又不见了踪影。

         蓝忘机召回避尘，在原地伫立片刻，尔后迈开步伐，提着剑，一步一步踏在雨后微微有些湿润的土地上。一边凝神思索，一边注意着四方的动静。

         今天已是第四天。

         魏无羡年纪尚小，蓝忘机夜自然不会带他来一起夜猎。于是，每当自己外出之时，他都会把魏无羡暂寄于云深不知处。

         往日夜猎，少则当晚去，当晚回，多则也就两日到三日不等，这次，却是有些久了。

         若是能够在明日归家，途经彩衣镇时便可顺路给魏婴带回一些枇杷。现在正是枇杷丰收的季节，前些日子，两人到姑苏附近的彩衣镇上游玩。魏无羡看见了以前从未见过的枇杷，便去问一名卖枇杷的女子这是什么。那名女子见他生得玉雪可爱，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得又甜，便丢了两枚送与他吃。魏无羡高兴极了，本想与蓝忘机一人一个分了，但蓝忘机不仅拒绝，脸色还有些难看。虽然魏无羡不知道蓝忘机为什么看上去好像是不高兴了，但也乐得能吃上两个。当即全剥了放在嘴里，吃完了还一个劲地夸，想必是极好吃的。

        忽然，蓝忘机一直缓慢行进着的步伐微微一顿。

        他抬头。方才匆匆将邪祟赶至此处，又因天色太暗，所以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这里，竟是一片枇杷林。

         那枇杷黄澄澄的，个头又大又新鲜，水润润的带着一些露珠，一串一串挂在枝头。

         蓝忘机看的微微出了神。

         那邪祟本就一直潜伏在近侧，眼睛一直紧紧跟随着蓝忘机，见他原本紧绷的神情忽然出现了一丝波动，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光，咧开丑陋的、满是裂痕的嘴，手上暗暗蓄力，瞬间扑了上去。

         ——————

        魏无羡正在云深不知处的石室中。

        面壁思过。

         更小一点的时候，他虽说不上安静，但至少也是乖巧的。而随着年岁的渐长，那些仿佛与生俱来的活泼和好动就一下子显露出来。摸鱼爬树，划船游水，把云深各处能玩的几乎全都玩了个遍。

         虽说蓝忘机是将魏无羡交与蓝思追和蓝景仪二人共同看管，但因他生性自由，蓝家的规矩难以将其束缚；再者，整个云深上下皆知，这位魏无羡魏小公子，乃是由含光君蓝忘机一手带大，后者一向对其珍之重之，爱护有加。于是也不敢管的太多，只要他不犯禁太过，两人也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只是这次实在是不凑巧，爬树正爬到一半，就正好被外出赴会归来的蓝启仁抓了个现行。

         蓝启仁当即便大发雷霆，逮着魏无羡就是就是一顿好骂。训了半天，深觉自己再不管管，等到云深真出了这么个混世小魔王，那简直就是有辱门楣了。于是又把人拎到石室，不关上个三天三夜不算完。

        今天已是第三天。

        魏无羡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托着腮，把脸对着墙壁，心里一阵委屈。

        好无聊啊——

         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哭也没人应，闹也没人理，门和窗都锁得死紧，爱嚎爱叫都由他去，反正就是铁了心的不让人出去。

         好想蓝湛啊。魏无羡嘴角一撇，身子一歪，脑袋重重的砸向枕间。

         蓝湛就从来不这样罚他。魏无羡想。往日无论跑到哪里去玩，蓝湛总是会第一个找到自己。就算不小心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他也只是皱着眉，对自己说“下次不可如此”，然后回家，重新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

        ……虽然答应了下次不如此，但下下次，下下下次，却依旧如此就是了。反正蓝忘机才不会拿他怎么样呢。

         哦，不对。还是怎么样过的。不过那次是因为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在腿上划了个很大的大口子，。这伤很严重，所以蓝湛才会生气，气到要罚自己。但即便是罚，也只是让自己抄抄礼仪、背背家规而已呀。而且在自己一口一个“二哥哥”的千般撒娇、万般求饶下，蓝湛甚至还松了口，答应只用抄一遍呢。

        他还记得，蓝湛那天是把自己抱回去的。被那满是檀香的怀抱包裹着，又舒服又暖和，恍若置身于一朵被阳光晒足了的白云之中。平日里，他也最爱扑到蓝忘机怀里去闹他玩，什么都不用做，光是躺着，也能耗上一整天。

         而现在……魏无羡盯着眼前死气沉沉的灰色墙壁，十分欲哭无泪。要他这么干躺着过三天三夜也行，可不可以换个地方躺啊！

        思及此，魏无羡心中愈难过，愈憋屈，愈是想见蓝忘机。正郁闷间，原本一直紧扣着门锁忽然传来一声细碎的声音。紧接着，铁门被人从外头轻轻推开。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正巧将魏无羡笼罩其中。

         是来送饭的门生吗？魏无羡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有气无力地想。可是他记得自己刚刚吃过早饭啊？

         “魏婴。”站在门口那人开口道。

         几乎在他喊出自己名字的同一时刻，魏无羡便立马从床上直直地蹦了起来。

      只因魏无羡已身困在这石室一天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与世隔绝般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无，又因眼前站着的是方才自己思极念极之人。顿时鼻尖一酸，差点要喜极而泣了。魏无羡飞身下床，像之前许多次蓝忘机夜猎归来那般，飞奔着扑了上去，口中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蓝——湛——！”六岁小儿的嗓音，仍是奶声奶气的。

        蓝忘机习惯性的接住扑到自己身上的魏无羡，却没能像以往一样立刻将他稳稳抱住。闷哼一声，右手手臂往下沉了沉，勉强拖住了。

        敏锐如魏无羡，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赶忙从他怀中跳下，扶着他的右手手臂，紧张地道:“蓝湛？你怎么了？”

        蓝忘机摇头，道:“无事。”

        魏无羡二话不说立马去拨开蓝忘机臂上的袖袍，三道不浅的抓痕赫然出现在眼前。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魏无羡扑得太用力，伤口还往外渗着一些血。

         看着看着，魏无羡抱着蓝忘机的那条手臂，竟“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也许是要把这几天憋在心里的情绪一同发泄出来，魏无羡哭得极响极亮，声浪几乎要把房顶掀翻。本来，蓝忘机回到云深之时，先去了蓝启仁处一趟，在得知魏无羡被关到石室之后又匆匆来寻。本想着先好好训导一番，然后再接回家中。然而魏无羡这一哭，连带着蓝忘机的心都同时跟着一抽。于是也顾不上这些了，将他往怀里搂了搂，转而柔声安慰道:“我没事，别哭了。”

        魏无羡吸着鼻子，抽抽搭搭地问道:“你、你痛不痛？”

        蓝忘机愣了愣。魏无羡将脸凑近了那伤口，用嘴使劲吹了两下。

      “不痛了。痛痛全都飞走了。”魏无羡糊了满脸的鼻涕眼泪，竟转而也去安慰起蓝忘机来。

         蓝忘机一默，忍不住笑了。那笑声太轻，若不是他的嘴角微微有些上扬，会让人以为，他是在叹气。

         “好，”蓝忘机的嘴唇碰了碰魏无羡的额头，道，“不痛了。”

     

        07.魏无羡十岁了。

         已经长大了。

          “为什么长大了就不可以和你一起睡！明明上个星期我们还是一起睡的！”魏无羡十分不服气，跺着脚和蓝忘机理论。

        蓝忘机也是最近才发现，魏无羡长大了。

        以前同他说话，蓝忘机必须要蹲下身或者弯着腰。而现在，只需微微低头，便可轻而易举地同那目光对视；再有，以前魏无羡要蓝忘机抱，后者总是可以把他整只揽进怀里，而现在，魏无羡变重了，手脚也变长了，虽然蓝忘机仍旧可以将他抱起，但一切都变得是那么不同。

         是时间过得太快了么？蓝忘机想，也许是因为，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短暂了。

         寿命，是两个种族之间一个巨大的鸿沟，相差着有十倍之多。假如魏无羡是个魔族，那么长成现在这样，至少需要一百年之久。然而他仅仅几年就做到了，以至于蓝忘机时常还是会有些恍惚，好像“魏无羡长大了”这件事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因此，这两个种族之间实际上是生活在着不同的领地。生活习惯等方面也有诸多不同。既然魏无羡是人类，那理所应当更应该回到人类之中去生活。

          后知后觉地，蓝忘机给魏无羡安排了一个人类的学校，寄宿制，周末和寒暑假才可以回家。

           虽然魏无羡十岁才开始上学，但亏得蓝忘机平时在家里有好好教他，所以不过几天，魏无羡就能完全跟得上学校的进度了。

            蓝忘机一开始担心魏无羡会不适应。但最后却发现，自己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他很快就融进入到了集体中，周末回家时甚至还兴高采烈地跟他讲着各种在学校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果然还是更适合回到人类中生活吗？蓝忘机想。

             讲着讲着，魏无羡“啊”了一声，对蓝忘机笑道:“差点忘记了！蓝湛，我给你带了东西回来！”

         说着伸手进书包掏了一阵。牛奶、小面包、橘子、梨子、小饼干……几样水果和小零食一个一个被拿了出来。

          蓝忘机问道：“这是什么？”

         “午睡起来老师给我们发的午点。我都存起来了，拿回来和你一起吃。”魏无羡将饼干掰成两块，分了一半递给蓝忘机，又道，“蓝湛，你有没有照片？我可不可以带一张去学校啊？”

          蓝忘机接过橘子的手微微一顿，问道：“为什么？”

         魏无羡把橘子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道：“我想你的时候可以看看啊。”

         当晚魏无羡是和蓝忘机一起睡的。

        周末过完，魏无羡又重新回到学校了。他走的时候带走了蓝忘机的一张照片，是很多年前照的，照片上的人年纪看上去比现在小一点，按人类的标准来算，大概只有十八岁。

         当晚蓝忘机失眠了。

         是因为魏无羡不在吗？蓝忘机想。可是他不在的第一晚，自己明明还是能够好好睡着的。

         蓝忘机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变得有些依赖魏无羡了。无论对于自己，还是对于魏无羡，这都是非常不合适的。毕竟魏无羡总不可能永远和自己生活在一起，而且两个种族之间还有着一个及其巨大的差异。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蓝忘机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

         在一片漆黑中，蓝忘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

         为什么还是睡不着？蓝忘机微微有些心烦。

         周围非常安静。似乎还能听见空气在耳边流动的声音。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动静。

          蓝忘机刹那间屏住了呼吸。

          等了一会儿，却再也没能听见更多。蓝忘机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微微有些失望，甚至怀疑刚才根本就没有什么声音，只是自己听错罢了。

         正打算下床抄几篇家规静静心，外边又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咔嚓”声。接着，房间门被人从外头轻轻推开了。

          蓝忘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魏无羡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这次倒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一定是又不穿鞋子了。蓝忘机皱眉，平时在家的时候魏无羡总喜欢这样，光着脚在地上蹦哒。也不怕挨冻着。

         魏无羡扶着墙壁，在黑暗中摸索一阵，忽然“咚”地一下，脚磕到了一个横出来的的小书架，一下子被绊倒在地。随着一声肉体撞到冰凉地板的巨大闷响，魏无羡“哎哟”一下叫了出来。声音不小，想必是非常痛的。

         蓝忘机条件反射地想起身，手移到一半却又硬生生地刹住。那边，魏无羡担心蓝忘机被自己吵醒了，屏住呼吸，迅速爬起，揉着发红的胳膊，蹲在地上紧张地看着床上的动静。等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又放下心来，继续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蓝忘机感觉到魏无羡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这会儿，正伫立床边，凑近了看着自己。大概过了半分钟，正不解魏无羡为什么一直站着，下一秒，就感觉到那人拉住了自己被子的一角。

        蓝忘机的睡姿是非常标准的姑苏蓝氏睡姿，被子一般都只盖至半身，两条胳膊露在外头，正正搭在胸口处。魏无羡扯着他的被子摆弄了有好一会儿，蓝忘机才发现，原来，魏无羡是在给自己掖被子。

        魏无羡的动作非常小心，抬起蓝忘机的胳膊，塞进被子里，然后将被子往上扯，盖到脖子处。做完这些，魏无羡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掀开被子的一角，慢腾腾地挪了进去。

        他侧对着蓝忘机躺下，想了想，又轻轻地环着对方的一只胳膊，挨着他的肩头，跟个小猫似的。魏无羡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是睡着了，可听着枕边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的蓝忘机，心里如同被搅乱的一池春水，这下是彻底无法平静下来。又过了许久，他亦是侧过身，扶着魏无羡的背，将人轻轻揽进了怀里。

         …… 罢了。

    08.魏无羡十三岁了。

        开始去更高一级的学校念书。

        然而开学没几个星期，就在学校里跟人打了架。

        虽然伤势没有对面惨烈，但还是青了半边脸。腰上、背上、腿上……几处地方多多少少也都挂了彩。

    蓝忘机听闻消息，把手上的工作全都暂时搁在一边，立刻赶到了学校。在班主任那大致了解了一些当时的情况后，将魏无羡领了回家。

        纵然是气到不行，但仍是把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在伤口处一一替他上好药后，才相对着坐在客厅，开始问他的话。

        奈何魏无羡不知为何一直不肯开口。只是低着头，表情十分倔强，咬定了就是不说。

    “……雅正集，一遍。今天之内，必须抄完。”蓝忘机无法，最后只得说道。

    晚上九点半。

    魏无羡伏在案前，抄得两眼发黑、头晕眼花。

    一边抄，一边暗暗生着闷气。一半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半是因为蓝忘机。

     今天早上第三节课下课，魏无羡从书包里拿出蓝忘机的照片来看。摩挲着照片上的人面无表情的俊脸，忍不住笑了出来。

     同桌聂怀桑凑了上来，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讶道：“魏兄，这人看着好眼熟啊。是不是总是来接你的那个？”

     魏无羡点点头，笑道：“对啊。我的……嗯。帅不帅？”

      魏无羡突然发现到现在为止，自己对于蓝忘机还没有一个非常准确的定义。说是爸爸，好像不太合适；说是哥哥，但自己从内心深处又似乎并不希望两人的关系只是单纯的“哥哥”与“弟弟”那么简单。

      每逢周末回家，来接魏无羡的必定是蓝忘机。与班上的同学相处了将近一个月，大家也都知道魏无羡有一个抚养他长大、来自魔族的“哥哥”。而蓝忘机这么神仙似的一个人，自然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班上的女生甚至男生，也时不时会在魏无羡面前提起他。魏无羡这么问聂怀桑，也不过是想多听听听别人夸蓝忘机罢了。

      然而不等聂怀桑回答，忽然有一人凑近，伸手要去拿魏无羡手上的照片，同时大声嚷笑道：“在说什么呢什么帅不帅的？给我看看！”

       魏无羡眼神一凛，将那人的手重重拍开，把照片护在一旁，充满警告意味地瞪了他一眼。

       此人名为温晁，在全班，乃至全校的风评都相当恶劣。仗着自己家里有点小钱，在班里一向横行霸道，为人处世十分嚣张跋扈。性情浮夸爱出风头，偏偏又没什么真本事。总而言之，是个油腻又惹人厌烦的无耻之徒。

       那温晁被魏无羡这么对待，面子上十分过不去，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指着魏无羡骂道：“魏无羡，你他妈什么意思？”

       魏无羡没理他，径直打开书包，将照片收了回去。

       温晁的脸色越来越黑，聂怀桑一看情况不对，连忙上来打圆场：“算了算了！……温……晁兄。我们这些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平时有关蓝忘机的东西，魏兄都是宝贝得紧，谁想拿来看看他都不答应的。魏兄所为也是有不妥之处，在这里我替他道个歉，还请见谅，见谅。”说话间拉了拉魏无羡的胳膊。

        温晁低声骂了几句，踹了一下魏无羡的凳子，走回座位，口中还在嚷嚷：“呵，我怎么可能会和这种没娘养的杂种一般见识。傻子养出来的玩意，也是一……”

       “咚！”

        一个“一”字尚且卡在喉头，后方就传来一声巨响。温晁吓了一大跳，剩下的话尚未出口便被硬生生地打断，不得不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本来一直将温晁视为空气的魏无羡听到后半句，右手手背瞬间青筋暴起，握拳重重地在桌上一砸，满面阴霾，眼睛牢牢盯着前面这人，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

         温晁被魏无羡眼中闪烁着的狠戾吓到，咽了咽口水，愣了几秒方缓过神来，为刚才自己的反应有些着恼，勉强定了定心神，继而嗤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哦，听说‘你家那位’还不是个人类？呵，魔族这种东西，没一个好货色。我看你……”

          他说到“东西”之时，魏无羡一脚将桌子狠狠踹到一边，甩开了聂怀桑上来拉住他的手，飞扑上去，迎面就是干脆利落的一拳。

          十一点半。

         魏无羡身心俱疲，右手还在唰唰唰地写个不停。随着笔下的字迹越来越凌乱、眼睛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魏无羡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扑通”一声，脑袋砸在书桌上。

          蓝湛这人！真是太过分了！魏无羡当时有多愤怒，现在心里就有多委屈。

          自己为了他，第一次和人打了架，到头来却要被他罚。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真的好累啊。魏无羡停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抄了好几个小时了，也才抄了大半。想要抄完，那还得再花上几个小时。

          实在是困得不行了。魏无羡揉了揉眼睛，把头埋进胳膊里。

          睡一小会。就睡一小会。起来了再继续抄。

          上个星期蓝湛刚刚答应这个周末带我出去玩的。明天正好是周六，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一气之下不带自己去了。魏无羡迷迷糊糊地想。

          算了……管他呢。

         ——————

         魏无羡睁开眼睛。

        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猛地转头看向窗外。

         欲射进屋子的阳光被隔绝在外，在浅蓝的窗帘上糊成一片。看得出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魏无羡一惊，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蹦起，狠狠挠了几下乱蓬蓬的头发，懊恼地一拳砸在身下躺着的床上。

         完了完了，家规还没抄完，就一不小心睡过去了！

          嗯……？不对。

          魏无羡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尔后低头，看着原本盖在自己身上、随着自己的动作滑落至腰部的被子。

           自己怎么会在床上？

           是他半夜自己爬上来的？不能够吧……难不成自己还有梦游的习惯？

           不管了。魏无羡掀开被子飞身下床，动作太大，不小心牵扯到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当务之急，还是快些继续把家规抄完。

          正在这时，蓝忘机推开了门。

          魏无羡猛地回头，略带慌乱的眸子猝不及防地与之对视。空气好像瞬间凝结住了，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眼瞪着小眼，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将近十秒钟。

           “蓝湛……”

           “魏婴。”

           魏无羡身体一僵。睡过一觉，原本一肚子的气已经消了大半。而自从昨天蓝忘机说让他抄家规后，两人之间就再没说过一句话。所以他这突然一开口，着实让魏无羡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手不停地挠着脖子，莫名有点害怕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摆摆手道：“你……你先说。”

           蓝忘机抿了抿唇，道：“下楼。吃早餐。”

          后颈的皮肤被抠得红了一大片。魏无羡的手一顿，移开眼睛，干巴巴地道：“……我还没抄完家规。”

      

         话刚出口，魏无羡就后悔了。蓝忘机好不容易主动同自己说了话，自己这接的是什么玩意。怕不是存心和人过不去。果然，听了他这话，蓝忘机又一下子沉默下去。

         魏无羡这下更加懊恼了，不自在地揉了揉后颈，刚想补救一下，那边，蓝忘机就开口了。

         “你……”蓝忘机斟酌了一下，方道，“不是说这个周末要去玩吗？”

         魏无羡的眼睛微微睁大，很明显地亮了一下。

         蓝忘机被他这样看着，不知道是窘迫还是怎的，稍稍偏开视线，道：“我先下去了。”语毕，转头就走。

        魏无羡慌忙叫住他：“蓝湛！”

        蓝忘机才堪堪转了个身，脚下都没迈去一步。于是转头，略带询问地看向他。

         魏无羡低头绞着手指，憋了好一阵，才吞吞吐吐地对蓝忘机道：“……对不起。”

        蓝忘机道：“这话你不应当同我说。”

        魏无羡撇撇嘴，道：“怎么不应当同你说？最应当的就是同你说了。”

        蓝忘机在他心里占据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这位置高于自己太多太多，就像一个不可亵渎的神明。现在这神明因为自己而沾染上了一丝尘埃，如何能教他不在意？

         若温晁说的仅仅是自己，那也就罢了。但他竟然敢……想到这里，魏无羡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要是他还敢有下次，自己就应该在他开口前，直接打过去。

         蓝忘机没说话。

          魏无羡现在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蓝忘机不理他。实在是憋得不行，大着胆子上前几步，拦腰抱住蓝忘机，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胸膛处，带着点恳求意味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我。”

       蓝忘机任由他抱着，浅色的眸子中倒映着魏无羡的身影。

       “往后绝对不可以再打架了。”他道。

       魏无羡赶忙点头如捣蒜，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笑道：“我不会再打架的。”——前提是不涉及到你。魏无羡默默地在心里补了后半句。

       “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蓝忘机突然道。

        魏无羡听得蓝忘机这话，知晓他不仅没怪自己，从某种方面来说还相信了自己。一瞬间心里像炸开了一簇烟花，激动地往上一蹦，整个人牢牢地挂在蓝忘机身上。

        “蓝湛！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09.在十六岁那年，魏无羡向蓝忘机表白了。

            “我喜欢你。不是那种对白云、对花朵、对星星的喜欢。我想要亲吻你、拥抱你、一直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人类和魔族之间有很大的差异，我……注定没办法陪你走到最后。但是，”魏无羡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就是没办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虽然有一天，我会老去、会死去，但是我希望在我短暂的生命中，可以一直和你站在一起。我曾经在你的生命中出现过，曾经这样陪伴过你，这样……”

          “这样就很好。”

           好吗？

          多少是有点不甘心的吧。

          蓝忘机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他。

          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10.魏无羡的身体微微发抖，满面都是斑驳的泪痕。

           “蓝湛。”魏无羡很久都没能说得出一句话，刚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却又一下子哽咽住了。他的左手被蓝忘机紧紧攥住，于是抬起空余出来的右手，将手背搭在眼睛上。等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再次开口，声音已是沙哑得不像话：“你其实……你、不必……”

            蓝忘机将魏无羡的右手移开，摇了摇头，俯身凑近，轻轻吻上他的眼帘。

           他牵着魏无羡的手，一步一步登上台阶。神情温柔而郑重。

         

           ……

          

           “向生命女神起誓。”

            “我蓝忘机，愿意与我的伴侣魏无羡，终身共享我的生命。一生则生，一死则死。”

            “日月为证，天地为鉴。”

           宣誓成结。

           魏无羡猛地扑进蓝忘机怀中。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往后，他们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的拥抱和亲吻。

           沧海桑田，时事终将变迁。当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一抔黄土——

           唯有信念和爱得以永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