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慵

【忘羡】给我许个愿

      书生叽×九尾天狐羡

    01.姑苏郊外的某个山庙中供奉着一座神像。

     这座神像较之平常以往见到的，略微有些不一样。它嘴角的弧度被刻得有些大，看上去笑得肆意又张扬。坐姿既不雅正也不端方，腿大大咧咧地竖起一条，头顶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怎么看都与蓝忘机平日里见到的不一样。

     尽管觉得奇怪，蓝忘机也只犹豫了一瞬，还是放下身后背着的竹笈，从中拿出一只布袋，打开挑出了几只水果和一个馒头。

       蓝忘机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但是他今晚是要在这里住一晚的，就这样干住着不放点什么东西也不太好。于是就放几块供品，聊表心意了。

        这里看上去很少有人能来供奉。墙壁上、地上、供桌上，都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蓝忘机手中拿着果品和馒头，正思索着要不要帮忙擦一擦。正在这时，门外滚进来了一只黑色的毛团子。

         当真是滚进来的。还没等蓝忘机反应过来，那只毛团子“咻”的一下忽然在他面前散开，长出了四只短短的脚，还有一条蓬松的大尾巴。

        这是一只纯黑色的小狐狸。滚进来的时候顺便把地上的灰尘都滚到了自己的身上，看上去有些脏脏的。

        它不舒服似地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有些乖巧的蹲在地上，眼睛眨巴眨巴。抬头看了一眼蓝忘机，又小又软地，叫了一声。

        他的肚子适时的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应该是饿了。

          蓝忘机沉默了一会儿，拿起供台上的一只空空的碟子，修长的指节轻轻抚去上头的灰尘，将馒头和果放入碟中，一起置于小狐狸的跟前。

          小狐狸低头看了看面前原本是贡品的果品和馒头，再抬头看看蓝忘机。

          “吃吧。”蓝忘机说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蓝忘机看见小狐狸的眼睛好像微微眯了起来。似乎，是在笑。

        他咪呜咪呜的叫着，一只爪子搭在蓝忘机的靴子上，蹭了蹭他的裤腿。

       温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浅色布料传到了皮肤上，一路窜至了蓝忘机的心上。他想到了家里的那只兔子。

        蓝忘机的手脚刹那间僵硬起来，神情紧绷，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正不知所措间，那小狐狸又抬起爪子啪嗒啪嗒地走开了，低头咬住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爪子移开的时候，在原本干净无尘的白靴上留下了一只新鲜的、灰扑扑的小爪印。蓝忘机眉头微微一皱，却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转身，又重新从背包里拿出了馒头和果品。

        这个神庙虽然破旧不堪、少有人来，但好在该有的东西一样都没少。蓝忘机从一旁搬来一个椅子，摇摇晃晃的，勉勉强强也还能用。擦了擦上头积攒着的一层厚厚的灰尘，蓝忘机从抽屉中找到了火柴，划了一条点燃案上的烛台，从竹笈中拿出一本书，摊在腿上就看了起来。

        小狐狸很快就把碟子里的东西给吃完了。舔舔爪子，抹抹脸，蹦蹦跳跳的，又朝蓝忘机这边跑了来。

         两只小爪子噗叽一下，搭上了蓝忘机的腿。

         蓝忘机低头：“……”

         蓝忘机没动。小狐狸锲而不舍，短手短脚，却很努力地抱着蓝忘及的腿，似乎是想往上爬。蓝忘机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它，浅浅皱着眉，弯下身子，双手轻轻的扶着的两只小爪子，微微带离了自己的腿。

          “别闹。”蓝忘机说。

         那只小狐狸的样子有些呆呆的，蹲在原地仰头看着自己。那清澈的双眸，直直地撞进了蓝忘机的心底。他的心里的没由来地横生出了一丝负罪感。

         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半晌，突然之间，那小狐狸身上猛地炸开了一团白光，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的沉默。

        蓝忘机下意识用手挡在眼前，闭眼遮住了那白光。再次睁开眼睛，面前哪有什么小狐狸。

         那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玄衣赤足，脚腕一枚银铃铛，项间一只璎珞圈，支在顶上的两只毛绒绒的狐耳不停抖啊抖。双手叉腰，这般明媚的笑容感觉有点熟悉，好像自己才刚刚见到。

         “人类啊！让我来完成你的愿望吧！”他的双眼漆黑如墨，此时仿佛缀上了点点星光，弯成了一片银河，如此一错不错，盯着蓝忘机。

         02.魏无羡原本是九天之上的，一只九尾天狐。

        因为偷吃了太上老君精心炼制的一品灵药而被轰下了凡间——听说那太上老君当时气得直想把这狐狸丢进炉里炼了金丹。后来还是由天君出面，好说歹说，才略微平息了太上老君的怒火。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九尾天狐还是被天君罚了一道，只有满足了一千名凡人的愿望，才可以重回天界。

        这愿望不能是杀人放火，也不能是奸淫抢掠，只要是用正当的方式助他们一臂之力，都算完成了愿望——适当的情况下，是可以使用法力的。

        魏无羡也觉得自己要完成这个任务也是绰绰有余。只不过这一千名也太多了。于是他和太上老君商量，要不减去一半吧。太上老君笑了笑，道，好，那就再加五百名吧。

        太上老君还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要求。他要帮助完成愿望的第一个人类，必须是往神庙里上供的第一个人类。魏无羡想，这还不简单，只要是神庙，总是会有人来供奉的。结果没想到太上老君为了刁难他，竟选了一个这么荒凉的地方。左等右等等了好几个月，愣是没人往这踏进来一步。有几次好不容易来了人，然而要么是因为误闯山林来这歇歇脚、要么是忽逢大雨在这里躲躲雨，躲完了就立马离开了。似乎都不愿在如此破败的神庙里多待一会儿。更遑论上贡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魏无羡等了一百三十一天零一个半时辰，终于等来了一个蓝忘机。这下可把魏无羡激动坏了，他对蓝忘机道，你既然是第一个给我上供的人，那我就买一送二，再免费送给你两个愿望吧！

        “有什么愿望，你快说吧，我还有一千四百九十九个人的愿望没完成呢。”魏无羡看着他，那表情，让蓝忘机想到了“如狼似虎”四个字。

        “没有。”蓝忘机又翻过一页书，淡淡地回答道。

         魏无羡险些栽倒在地：“你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蓝忘机对此未置一词。

       他探头看了看蓝忘机膝盖上的书，问道：“嗯，你在看书呢？”

        蓝忘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看这个干什么？哦，我知道了。”魏无羡眨眨眼睛，将蓝忘机从头到尾又仔仔细细瞧来一通，恍然大悟道，“现在刚巧是二月初。你是想参加那个什么……什么考试，考什么进士是吧？”

        蓝忘机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魏无羡眯起眼睛笑道：“这个简单呀。只要你跟我说一声，我就可以帮你考到。怎么样？”

        蓝忘机道：“不行。”

        魏无羡道：“这有什么不行的，难道你不想考进士吗？”

        蓝忘机抿了抿唇。

         其实他对于考不考进士并没有多大的执念。只是寒门之中，读书仅仅是唯一的出路罢了。

         魏无羡依依不饶，道：“看你就是想的。别客气，就让我帮帮你吧。”

         蓝忘机道：“不要。”

         魏无羡奇了，道：“你这个凡人还真是不懂得把握机会、珍惜当下。这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也不抓住。如此轻轻松松便可享有一生的荣华富贵，不好吗？”

         蓝忘机眉间微微蹙起，眼中似有愠色，道：“不好。”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道：“这哪里不好了。我记得我以前考试的时候，可没少扔纸条呢。”

         他想了想，还是和他解释道：“我必须是要完成你的一个愿望的。我可不想再等上一百三十三天了。”

         蓝忘机重复道：“我没有什么愿望。”

         魏无羡歪了歪头，忽然心生一计，对蓝忘机笑道：“不如这样。我和你一同上路，万一你路上遇到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就向我许一个愿吧。”

         魏无羡见他似乎是在犹豫，连忙补充道：“我吃得很少的。”

         蓝忘机：“……”

         魏无羡又道：“我还可以保护你。”

         蓝忘机道：“……不必。”

         魏无羡哎了一声，道：“不用这么客气！现在呢我也算是有求于你，只要你给我许完了这两个愿望，我就马上离开，行了吧。放心，我保证是你一许完愿就走，绝对不会死皮赖脸缠着你不放的！”

         蓝忘机：“……”

        03.于是第二天魏无羡便跟蓝忘机一起走了。

       的确是跟着。隔着几步的距离，腿脚明明短得不行，还是很努力地啪嗒啪嗒地跟在他的后头，每走一步，脚腕上的银铃铛就跟着叮铃铃地响。

       蓝忘机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想，他难道要一直如此这般，跟在自己的后头吗？

        然而，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听到魏无羡就后头叫他：“那……那个蓝湛？我记得你好像叫蓝湛是吧？”

        蓝忘机眼中波澜微掀，顿下脚步回头看他，神情似有不解：“你如何得知。”

        魏无羡甩了甩尾巴，神情泰然自若：“你昨天翻书的时候我看见你写在封面的名字了。”

         蓝忘机：“……”

        “你要如何。”他道。

        魏无羡道：“你走得太快啦，我有点累了。那个，你身后背着的那个东西，我可以坐一下吗？”

         蓝忘机：“……”

         04.蓝忘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身后的竹笈中除了装着笔、墨、纸、砚，还背着个圆滚滚的黑团子。

          魏无羡问他，你怎么一个人进京赶考。

        蓝忘机不欲与他多谈，只淡淡的回道，我一个人就足矣。

         魏无羡道：“好吧。虽然我觉得，你一个人确实就够了，但是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实在是危险。不如我们改一下道，走县城呗？”

         蓝忘机微微侧头，道：“我不想吃糖葫芦。”

         这几天魏无羡就一直在他耳边嚷嚷，说想到附近的城镇买糖葫芦吃。

         魏无羡的目的被戳穿，也不恼，还大言不惭地接了他的话：“你理解错了。虽然我确实是想吃糖葫芦的，但那也只是想顺便做一做的事。我主要还是为了你的安全而考虑的。你想啊，要是这一路上一不小心遇到了山贼，而他们人多我又恰好打不过，你说这可怎么办？”

         蓝忘机略略偏了偏头。魏无羡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能猜得到他的脸上一定是写满了不相信。

     此时他们正走进一个狭窄的坡道中。蓝忘机微微垂着头，正思考着该说些什么，这时，只见前方两旁道上的树丛中忽然窜出好几名正蒙着脸的、看上去身强力壮的大汉，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为首的一个将手中的刀一横，一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大吼声道：“不许动！打劫的！”

       蓝忘机：“……”

       魏无羡：“……好吧。其实我这么说，真的只是想吃糖葫芦罢了。”

       转头一看，后方不知又从哪蹿出来了几个明显与他们是一伙的蒙面大汉，将后方同样也结结实实地给堵死了。

        沉默的对峙不过几个弹指。魏无羡冷笑一声，扒住竹笈的边沿往下一跳，表情是与其年龄略微不符的狰狞：“……胆敢在我面前欺负我……的人。活的不耐烦了吗你们？”

        蓝忘机：“……胡说八道。”

        落地的瞬间魏无羡化成人形，足尖一点，瞬间飞成了一道闪电，以人类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直直地迎面向山贼冲来。

       “方才我有个地方说错了。”魏无羡笑道，“这山贼无论多不多、有多少，我都是可以打得过他们的。”

        每说一个字，那锋利的爪子就拍向一个人。到最后话还没说完，全都让魏无羡给打趴下了，于是只好一脚踩着一个人的头，冲站在远处的蓝忘机挑了挑眉。

        局势的胜负如此明显。山贼们满身满脸都遍布着青紫之色、面露惊恐，无一不大声叫嚷、连连讨饶。魏无羡不堪其扰，血红色的瞳孔一个竖起，呲起獠牙，状似凶狠的吼道：“滚！”

        自两人相处以来，蓝忘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戾气深重、凶神恶煞，是与之稚嫩脸庞不符的模样。那山贼落荒而逃，魏无羡背对蓝忘机半晌，忽而转身，脸上的神情陡然一个大反转，又恢复了蓝忘机平日里最熟悉的那个样子。

        巨大的落差感。

        见惯了他平时或神采飞扬，或慵懒或带着点讨好的冲着自己笑着的样子，现在忽然生起这么大的气来，着实有些骇人。

        魏无羡刚在他面前大展神威了一通，明明是救了他，可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忐忑，手指不自觉地搓了搓衣摆，语重心长道，你看吧，走这里还是很危险的。我们不如还是去城镇上吧。

         蓝忘机没说话。

         魏无羡生怕他对自己生出了些什么想法，或是看到自己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后对自己有所忌惮了。若换在平时，魏无羡是不会在意这些的——误会了就误会了，他也不屑于解释太多。自己是人是鬼，自己还不清楚么？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和蓝忘机解释解释，就是不想让蓝忘机那般误会了自己。

        可能是他太喜欢蓝忘机了。魏无羡认真地对这种反常的情绪下了结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可能几天的相处下来，魏无羡发现这个人真真是很特别、与自己以前遇到的人类都不一样吧。

       “刚才，也可算作一个愿望。”沉默半晌，蓝忘机道。

        魏无羡的尾巴原本是老老实实地夹在后头、正准备要同他好好说明一番了。然而忽然听他这么一说，眼睛刹那间雪亮起来，尾巴尖向上一指，几乎要炸成一朵花。

        他眉开眼笑，眼角弯成一个月牙，因为太过高兴，嗓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软糯的、带点若有若无的撒娇的味道，又染上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惊喜。不由自主将嘴咧得更大了许多，笑道：“当真？”

       他眼中的惊喜太过明亮，蓝忘机一时凝噎，一个“嗯”字，竟卡在喉咙里，半晌方才滑出了喉间。

       “你救了我。”蓝忘机道。

          魏无羡嘻嘻一笑，挥挥手不甚在意，道：“小意思小意思，这点困难对我来说还真没什么。小郎君，真是客气了。”

         蓝忘机被他这脱口而出的话惊得微微一怔，耳朵迅速爬上一抹粉红，眉头紧蹙，道：“你……”

         魏无羡一手撑着头，挑起一边眉。可惜这个动作做出来，以他现下的孩童形态，除了可爱，并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怎么了？前几天那位卖枇杷的姐姐，不也是这么叫我的嘛。”

        蓝忘机瞪了他一眼，不声不响地走往另一条道上去。

       魏无羡三两下蹿进竹笈，从中探出个小脑袋，左看右看，半晌“咦”了一声，似是觉着不对，伸出小爪子拍了拍蓝忘机的后颈，道：“蓝湛，你走错了。这条可是下山的路。”

        蓝忘机脚下微微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常，神色不变，道：“没有。”

        魏无羡急了，双手环住他的半只脖子，使劲往后扳：“真的错了！你看！”一手指着极远处那黑黑的一点，“那边是不是有个关口？再走就真的到镇上去了！”

        蓝忘机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好意不被领情的恼意。顿了顿，方开口道：“你不是说，想吃糖葫芦？”

        魏无羡眼睛更亮了一些，一边叫好，一边极其真诚走心地夸道：“好好好，去吃糖葫芦！蓝湛，你人也真是太好了吧。唉，想想我上辈子——不对，是以前在凡间待着的时候这么倒霉，一定是因为运气都要花在见你身上了！”

        蓝忘机怔了怔，轻声斥道：“别胡说。”

       一路上魏无羡叽叽喳喳，一边不停和他介绍，这个有多么多么好吃，那个有多么多么美味。说到自己都饿到不行，差点忘记蓝忘机才是现下真正生活在凡间已久的人类。

       讲着讲着，魏无羡忽然停住，伸直了脖子，仰头朝着空气拼命吸了几下。

        蓝忘机问道：“怎么了。”

“酒！我闻到了酒的味道！”魏无羡将狐尾一甩，兴奋道：“蓝湛蓝湛，好蓝湛，我们去那边看看呗？哎哟我的天，这一趟真是没白来。对对对，往里走，然后往右拐……”俨然一位老江湖的样子。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家酒家前。

一名卖酒女郎在酒家门口招呼着客人叫卖，一手拖着一坛好酒，操着一口吴侬软语，举手投足间是江南人所特有的温柔。

魏无羡嘿咻一声又从蓝忘机后头蹿了出来，往前走上两步，朝着她作了个揖，笑道：“这位姐姐，你手上拿着的这坛酒好香啊，可以给我喝一口吗？”

初到城镇，魏无羡便规规矩矩的将头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收了起来，模样又生得白白净净、软软嫩嫩，看上去当真是人畜无害，就像个再平常不过的想要跟人撒撒娇、讨一枚糖吃的小孩子罢了。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小孩子。

那姐姐弯腰揉了揉小狐狸的头，笑道：“喝酒？你小小年纪的，就学会喝酒了？”

魏无羡笑道：“姐姐，别看我年纪小。我喝起酒来，比你还厉害呢。”

女郎掩着嘴咯咯直笑，道：“小郎君真会说笑。那我且给你一碗，若是喝完了面不红心不跳还能站着说话，我手里这坛，”她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全都给你。如何啊？”

魏无羡巴不得如此，连声道好，接过卖酒女郎递来的一碗酒，毫不客气仰头就一饮而尽。

他拖着酒碗的手往下一翻，一滴酒水也未曾从碗中滑落。魏无羡笑着看那卖酒女郎，道：“姐姐，我喝完了。”

卖酒女郎吃了不小的一惊，但也言出必行，弯下腰，将酒坛递与魏无羡跟前，笑道：“小郎君真是厉害呢，姐姐实在是佩服。不过，你既然还小，往后还是要少喝点酒吧。”

魏无羡笑嘻嘻地朝她拱手道了谢，美滋滋地抱着一坛酒蹿到蓝湛身后。蓝忘机从怀里拈出一枚碎银，摊开手掌，递给那卖酒女郎。

这卖酒女郎倒也有几分豪气，大手一挥，道：“不必不必。说是送的就是送的，觉得好喝，小郎君以后再来我边这买，买两坛，送一坛！”

魏无羡转了转眼睛，忽然福至心灵，心想没有人来和我许愿，其实我可以自己去问问他们有什么愿望啊。于是又从蓝忘机身后探出个头来，笑道：“这位姐姐，我看你人又美心又善，我决定帮助你完成一个愿望。不知道姐姐有什么愿望是想要实现的吗？”

他模样生得乖巧，嘴巴又甜，女郎心中更添几分欢喜，于是虽然只当他说的是小孩子间的玩笑话，但也认认真真回答道：“我想想——我的话，就想要今年家里的莲蓬开得好一点、能卖个好价钱，就心满意足啦。”

魏无羡眨眨眼睛，笑道，好的，我会完成你的愿望。

05.走出巷子的时候魏无羡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糖葫芦。

魏无羡拽住蓝忘机伸进衣襟拿钱袋的那只手，摇摇头，道：“不必啦。”

蓝忘机微微讶异，道：“不必？”

魏无羡拍了拍手中的酒坛，道：“刚才我喝了一坛酒，已经很满足了。这糖葫芦——我看是不必了。”

他跟着蓝忘机这么久，知道他的生活到底有多困难——一天三餐尽是馒头，不加咸菜不加蛋。魏无羡原本是图新鲜，跟着吃了几次，到最后就再也不想吃了。

         后来他实在看不过，硬拉蓝忘机到河边，打算给他抓鱼吃——一开始便抓了好几条，然而全是小的。后来好不容易抓到条大的，奈何那鱼的精力实在是充沛，体积又大，在魏无羡手里狂甩着身子，让他几乎有些握不住。于是一边叫着一边朝蓝忘机那边跑，想让他帮帮自己。那边，蓝忘机刚伸出手想来接，魏无羡却快将鱼送进对方手中时一不留神踩中了一块光滑无比的大石头，哗啦一下摔进小溪里。结果不仅鱼跑了，还无端溅了蓝忘机一身的水。

一想到蓝忘机当时的表情，魏无羡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蓝忘机微微垂眸，如果不是魏无羡笑得太狠，就能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无奈与温柔：“笑什么。”

魏无羡笑了好一会儿，方才艰难地收住，轻咳一声，正色道：“总之，还是不必了。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你不是还要参加什么春闱嘛。”如果哪天实在馋得紧了，再回天界拿点银子下来买两串也未尝不可。

蓝忘机猜到他心中所想，抿了抿唇，道：“这个不贵。可以买。”

魏无羡好久未到凡间来，生前又经常生活在妖界，只是偶尔跑到人界来玩一玩，自然将这儿的物价忘的一干二净。他一只手拽着蓝忘机的衣摆，眨了眨眼睛，道：“当真？”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弯了弯眼睛，道：“好好好。那就来一串吧。”

那卖糖葫芦的是个女子，与两人离得近，将这一大一小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她见蓝忘机虽然衣衫陈旧一身清贫，举手投足间却落落大方、淡然出尘，呈现出一派君子之风，已然脑补出一段关于“家道中落的贵族公子和他懂事的弟弟”的故事，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一种怜惜之情。于是拿下一串糖葫芦，递给魏无羡，笑道：“小弟弟，这串糖葫芦送给你。”

又一个惊喜。魏无羡指指自己，确认道：“送给我吗？”

“对呀，”那女子见魏无羡生得这般软糯，忍不住逗逗他，笑道：“要是你给我捏一捏你的脸，我就把它送给你。”

捏一下脸换一串糖葫芦，这可赚大发了。魏无羡笑笑，刚想往前一步，一只手忽然横在他的面前。

一只手越过他，将几枚铜板递给了那名女子。话语间透露了些不容拒绝的强硬。

“一串。”他面无表情。

魏无羡一路走，一路问。

“这位兄弟，我看你面带喜色，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要不要再许一个愿望，来一个锦上添花呢？”

“这位小朋友，想不想吃糖？只要许个愿望，你就可以吃到哦。”

“这位小姐姐，你的愿望是什么？想要个夫君吗？哈哈，我不能凭空给你变出一个哦，但是如果你想让我……哎哎哎，蓝湛，你别走那么快啊！”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转眼已到了京城。魏无羡一路坑蒙哄骗，大大小小也完成了近百个愿望。

临近考场前一天，两人住在官府安排好的客栈里，不放心地道：“在这里别乱跑。”

魏无羡嗯嗯嗯了一阵，一边忙着帮隔壁钱庄的老王修花瓶，一边道蓝湛放心吧，我是不会乱跑的。

07.“后来呢？”小仙君兴致勃勃，托着腮问他。

魏无羡拈着酒碗，道：“后来？你说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少年当然要有没人来配了。考中了进士，然后当然是要娶公主了。”

蓝忘机闻言，侧过了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胡说。”

“对，胡说的。”魏无羡伸手搔了搔蓝忘机的下巴，嘻嘻笑道，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蓝忘机考中了进士，带着魏无羡一道入了宫。有一日，蓝忘机独自去面见圣上，魏无羡觉得无聊，就跑去了御花园玩。结果不小心听见几个太监宫女在那说，皇上要许配自己的女儿给进士科第一的学士。

这个学士，自然就是蓝忘机。

那天魏无羡的心情很糟糕。头一次将自己深深埋在枕头间，无论蓝忘机怎么叫，铁了心似的不起来了。蓝忘记无法，只得把它从床上抱起来，带进膳房用了早膳。

蓝忘机拿出一坛天子笑，默默地看了那小仙君一眼，道：“时辰不早了。”

含光仙君都亲自发话了，小仙君哪敢不从。魏无羡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抚掌大笑一阵。蓝忘机将歪倒在一旁的他抱在怀里，魏无羡笑够了，摸摸他的脸，慢慢地道：“……我又想起那天你那一脸委屈的样。活像被欺负了的小媳妇。”

蓝忘机回握住他的手，声音闷闷地，道：“那天你走了。”

魏无羡哎哟一声，赶忙将人抱紧怀里亲了又亲，道：“那我还不是以为你要……娶了人皇帝的小女儿了吗！”

蓝忘机的指尖在他的腰间摩挲，道：“没有的事。”

魏无羡笑嘻嘻道：“我当时也没想到，那时候穷得每天只能以一个馒头度日的小书生……”

竟是九天之上人人称好的含光仙君。

蓝忘机眸中碧波微漾，俯下身子，轻轻衔住了那两片娇嫩欲滴的花。

又是一夜春宵度。

END